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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1 / 2)

第86章 人生如戏

“怎么说,你具体谈谈。”

到底是刑警出身,解同和不自觉就带上了办案录口供的语气,胡悦看他一眼,不答反问,“李生的案子呢,你不具体谈谈吗?”

她略带抗拒的态度没逃过解同和的眼睛,他笑了,“行啊,咱们也好久没叙旧了,泡上茶吧?”

“我不怎么喝茶。”胡悦话是这么说,还是翻出一个法压壶,茶叶也有,还是上次解同和祝贺乔迁之喜的时候带来的一包,她接水去烧,“李生的案子,张红凤人都已经白骨化了,还是被检验出dna,你觉得这点有触动到师霁吗?”

“师霁和你说的那个故事,你觉得里面有实话吗?”解同和反问,“你都跟他快一年了,会这么问,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我们师大主任的城府了?”

胡悦想想,自己也笑了,她提起水壶,往法压壶里注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和解同和一起走回客厅。“对了,我给你的微信转账,你怎么没收?”

“我说了,不缺钱,”解同和摆弄着茶几上装零食的几个乐扣盒子,“不急于一时,你先还别的帐。”

“别的帐都快还清了。”

“那你父亲那边呢?你不是还给你继母打了借条?”

胡悦也低下头,在刑警面前,真的什么话都不能乱说,哪怕一句都会被记在心里,拼凑出一张完整的拼图,这是她只学到了皮毛的功夫,法医的基础课程她只读了两年,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但人生不是游戏,永远不可能读档重来,选都选了,也只能这样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他说不用还了……”她抠着马克杯的把手,“我想给,他不给我卡号,叫我别掺和,那我就先不管了,把别的都还了再说。”

“那我的就等你们这本帐真的扯清了再说。”解同和干净利落地讲,胡悦还要再开口,他抢先截断。“反正也没几万,你再这么见外就别认我这个哥。”

话都说到这份上,胡悦能怎么办,她笑了一下,“那要一直都还不了怎么办,这笔钱不就永远都沉淀在那了。”

“那也比他们要账的时候你拿不出钱,又被指着鼻子骂好吧。”解同和的语气也缓和下来,“要还的帐那么多,你自己手里都没多少了吧,还请晶采轩,我不叫师霁来,你真的拿这笔兜底钱去付账吗?”

他这么说,不无为自己解释的意思,但侧面也有些试探的味道:他凭什么认为师霁会付账?他觉得她和师霁现在是什么关系?这么挑明了是什么意思?

胡悦被他说得很不舒服,也有点疲倦,想抗议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在解同和这样的聪明人面前,耍花枪真的没有用,不说破是他的悲悯,不是她的免死金牌。

但她现在真的不想谈这个话题,吐口气说回收入,“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少,债都还完了,还剩一笔的,支持过这个住院总时期是够了。这笔钱,你不要,那我就拿去给自己买衣服,去挥霍。”

她说要自己花,解同和最开心,他不但没介意,眉眼还一下舒展开来,“就该这样啊,女孩子只年轻这么几年,你都快到尾巴了,这几年还不美一点,难道整个十岁二十岁都灰扑扑的过?就该去买买买、浪浪浪、花花花——我知道你不会过分的,住院总完了以后,你赶紧的多挣点钱,早点把房子买了,日子就安稳了。”

才刚立足,就规划到了房子车子,也许还有以后的儿子,这真是把自己当爹的调调了,但胡悦没有被冒犯,解同和与她对很多事的看法从没有相同过,但她知道谁是真心关怀她,真心对她好。“你倒还真希望我就这样继续做我的医生,就再也别想起从前的事了。”

“难道不好吗?”解同和反问,他的语调很真诚,“难道不应该吗?活下来的人总得找到一条路继续的,这句话,你也应该对很多人说过啊。”

是啊,她难道不是劝过很多人,对遗憾应该接受,这世上很多事,本来就不是一定能找得到答案,一定会变得完美,她不是一直都想劝自己的很多客户接受,不必再做无谓的挣扎,这些话,是不是该说给她自己听?

胡悦从来都不是无懈可击,她当然也会动摇,但唯独这件事,她心中早就有了定论,不是解同和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就能撼动。

“你总是见缝插针的劝,每次见面都说,多少年了?”

“快十年了吧。”解同和叹口气,茶被泡开了,他直接给自己倒一杯,也不讲究什么初泡、二泡,刑警干久了,没那么多穷讲究。“见面就说,说了又说,一点用也没有。在十六院看到你的时候真快气死。”

“你真的不想让我继续走,就不该借我生活费。”胡悦把乐扣盒子推过去,“言行不一。”

“这是两回事,我不借你钱你就要饿死了。”解同和气得把茶杯墩到桌上,要继续说又忍住了,这话题说过好多次,没一次达成一致,其实再说也没用。“算了,你说说吧,都快一年了我也没问过,你就说说你进了十六院以后有什么新发现是警察查不到的吧?”

语气有点儿心灰意冷,像是完全无法和胡悦交流,但他其实多少也含了些激将的味道在里面。胡悦眉毛一扬,“很多啊,比如说,师霁完全有能力实施整容手术后续的修复手术,只要在j's进行就行了,j's的麻醉师一向是拿钱做事,对客户信息从来不会多问。我自己在里面工作过,手术室也去过,那里建档很多时候是不要身份证的。至于整容能让人面目全非到什么地步,现在你应该也已经了解了吧,如果师雩真的和他还有联系,只要以客户的身份上门,你们警方根本就发现不了。他只要学钟女士,搞个身份证,完全可以结婚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只要定期回来修复一下就行了,什么都不影响的。当时你提出的假说,非常有可能成立——师雩之所以逃过通缉,这么多年来完全消失在人海中,很可能就是因为师霁给他做了整容手术。”

j's这条线,确实是胡悦打入以后,解同和才有一手资料,这是他不能否认的,他踌躇了一下,开始有点儿正经了——毕竟,他还是个警察,办案的热情,永远都是他的第一顺位。

“那你觉得师霁对你说的那个故事,里面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如果师霁真的给师雩做了整容手术,是他坚信自己的弟弟是被冤枉的,百口莫辩,只能逃窜,还是明知自己的弟弟做了这个案子,但还是基于个人感情,为他做了手术,帮助他逃亡呢?”

“你的看法呢?”

“我现在问的是你的看法。”

胡悦沉吟了一下,“我知道你的倾向——你一直认定师霁是知道师雩杀人,只是出于亲情帮助他逃亡,这样也能解释师霁这些年来乖僻的性格,他一直不谈恋爱,不结婚,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犯了包庇罪。如果师雩落网,他也得跟着身败名裂——而且师雩经常和他私下接触的话,他也不便结婚生子。”

解同和不置可否,胡悦观察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案情进展当然是机密,解同和的纪律性很强,很多事情她也是在猜,“我开始也和你抱一样的态度,但是接触下来……我不知道,我有一种感觉,师霁对我说的故事,也许很多细节都是假的……”

他为什么说谎,这有万千种理由,可能是他不想交浅言深,也可能他早就习惯了用这套说辞来应对所有人,当然也许是真相不能对任何人说,胡悦猜不到,她看师霁还没有这么分明,就连解同和这样的老刑警都看不穿的师霁,她怎么可能看透?

但感觉是有的,她犹豫着继续说,“……但,他的感情是真的。”

“我觉得,他是真的相信师雩无辜,也因为师雩的案子,对社会失去了信心。师霁的避世和消极,是因为他和师雩私下还有联系,也是因为他不再……相信这个社会,他的性格,让他对所有人都竖起高高的心防,有强烈的被害恐惧……”她咽下喉头的梗塞,“也是,如果他做的事情暴露出来,他现有的生活也的确会毁于一旦,这不能说是妄想,只能说是清醒的认识。”

“种种证据都指向师雩,这桩案子悬而未决十年,受害者尸骨仍未能彻底入土为安。”解同和的表情一下变得很严肃,“如果师霁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包庇一个罪犯,那反而还好,坚信自己是在帮助一个无辜者的人才更可怕,人在坚信自己为善的时候,反而能做出最可怕的事——”

“通往地狱的每一个台阶都由善意铺就。”胡悦喃喃为他说完,“塞缪尔约翰逊……他相信自己在保护师雩,心理防线就会更加坚不可摧。十年前的事,物证恐怕已经完全无法取到,只能靠他自己的人证了。”

“十年前,师霁自己也还只是个硕士生,他有能力做改头换面型的大型整容手术吗?”

“如果他有专业人士指导,至少可以一试,我跟了师霁一年的手术,了解他的风格,他是那种天才型的外科医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从他的手术就可以看出来了,师霁不是那种会临阵怯场的性格。”胡悦说,“当时他的祖父70岁出头,业内老专家被返聘的可能很高,也许才从一线退下来没几年,甚至可能是他主刀,师霁打下手,至少,以当时的紧迫情况来说,他兼任麻醉师应该没有问题。”

“护士呢?”

“师霁一家都有医学背景,他父母当时虽然已经重病,但父亲得的是癌症,在化疗和下一次复发之间,并没有完全丧失行动能力。”胡悦早已反复推演过,“场所也不必多说了,经济衰退,医院管理混乱,手术室是现成的,时值寒假,医学院人去楼空,手术后的恢复室都是现成的。案件侦破起码滞后了两个月,足够师雩恢复原貌从容逃走。”

这都是之前警方考虑过的可能,解同和当然也向专家咨询过相关问题,胡悦的说法,只是再一次用自身对专业的理解支持了这个猜想而已,解同和点了点头,“如果是这么操作的话……那真的是没有任何物证,也找不到更多的人证,除了抓住师雩和师霁来往的线索,又或者是突破师霁的心防,让他自己说明真相以外,没有别的可能了。”

“其实也未必如此天衣无缝。”胡悦笑了一下,“师家人也许个个聪明,但绝不是天生的罪犯,没有人能在那么紧迫的情况下考虑如此周全的,也许他们留下了一些自己都没察觉的破绽,也许他们不得不收买某些必定会发现不对的关键性人物,我相信,如果警方能发动足够多的警力走访……”

如果警方能发动足够多的警力走访,线索,也许还是有的。

但,这已经是十年以前的悬案了,这桩案件甚至连受害人的具体人数都没能完全确定,师雩也是一去无踪,案发的那座城市经历了许多变迁,行政区划都一改再改,当年参与过此案调查的老人,也已经散落到全国各地,就像是解同和,当年还是参办此案的实习生,正式分配是在s市,即使已经算是个小队长,但也绝无权限干扰兄弟单位的日常办公。这桩案件,除了解同和和胡悦还将其记在心里以外,似乎是早已被所有人遗忘,而他们又怎么能改变这个现实呢?

解同和不再和胡悦对视了,警察在承认自己能力有限的时候似乎总是会有些羞愧,他望着茶杯沉默了一会,才说,“那么,你有把握突破他的心防吗?”

“我不知道,”胡悦说,她确实不知道,不过却不会因为没有胜算而停止前行。“但我总得试试。不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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