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的力气实在悬殊太大, 这一路走过来, 周怡然已经在途中歇歇停停了好几次, 她肩上的这一担沙石还没有挑到目的地,邵正东却已经打了好几个来回。
看着邵正东肩膀上挑着那么两大箩筐的沙石还一直走得稳稳当当的样儿, 周怡然窘迫得面部微热,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停下来耽搁功夫,她不由拿起扁担准备要上肩, 可这时她却意外的看到邵正东突然在边上停了下来。
她原以为他这也是干活干累了想要停下来歇一歇肩,结果他把肩上的东西放在了地上后却又径直走向了她这边,然后在她的注视下,弯下腰把她两边箩筐里比较沉比较大的石块搬到了他自己箩筐里。
周怡然看着他的动作,愣愣怔怔了好半晌,两个人离得不算很近,可她几乎能感知到他身上传递来的温热气息和匀称的喘息声。
等到周怡然反应过来,邵正东已经挑着沙石又要走了。
除了初次见面那回不说,其实这已经是她和邵正东第四次正面接触了,不过两人至今却连一句话都还没有说过。
周怡然张着嘴想叫住他,就算不知道要说什么,至少也该对他说声谢谢的。不只是为了他今天帮她减轻担子,还有前两次,她偷偷帮外公干活的时候,他看到了也没有举报她,甚至还帮了他们不少的忙。
可见着邵正东步子走得那么快,她想叫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没过一会儿,她就又落后了他一大段路。
周怡然只得挑着沙石慢慢跟在了后面,感觉到肩上的重担已经减轻了不少,她看着邵正东逐渐走远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他跟她认识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每次遇事他都会好心的帮忙,可另一面,她却能感觉到他的疏远,有意的和她保持距离。
……
中午收了工,颜溪和果果照旧回阿婆家吃饭,两人都是从什么都不会的生手转变过来的,过去一年吃了那么的苦,现在差不多都已经适应生产队这边的生活了。
果果正笑嘻嘻的和颜溪说着话,忽然,远远的看到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旁边还有一条岔路,颜溪拉着果果直接转了道路:“我们往这边走。”
如果没有看错,刚才那骑自行车的人应该就是吴永志,自从知道原主上辈子是被吴永志害死之后,颜溪便对这人起了警惕,倒不是怕他什么,而是最基本的防人之心。上辈子的事如今已经无从追究,这一世吴永志一直不来招惹她最好,他若是又起歹心,她自然不会像原主那样任由他欺负。
吴永志已经有四五个月没来上杨生产队这边送邮件了,这段时间一直是他的同事顶他的班,这边,他送完了邮件便去了他姨婆家,他姨婆虽不是生产队这边的人,住的地方却离生产队很近。
这踏进家门后,还不等他姨婆一阵嘘寒问暖,吴永志便先问道:“姨婆,上回我来的时候让您帮忙问的事情您问了吗?”
她姨婆年纪有点大了,记性不是很好,隔了几个月的事情早就忘光了,“你说的啥事来着?”
吴永志喝了一口水,提醒道:“就是隔壁生产队那女知青的事。”
提起女知青,他姨婆倒是想起来一点了,“噢,你说那事呀……”
她记得那次小志好像是拜托她帮忙打听上杨生产队那姓颜的女知青为人怎么样,有没有对象的事来着。
她摆手嗐了一声,忙说道:“那姓颜的女知青,我都已经特意帮你打听清楚了,听说她已经跟人处对象了,小志啊,这事姨婆可得跟你说清楚,那女知青的事你就不用再想了,别说她如今已经有了对象,就算是没有对象,咱们这家里也由不得这种女人进门……”
吴永志不明所以:“姨婆这话怎么说?”
“还能怎么着,男女关系乱呗。我听人说啊,那女知青私底下跟她对象的两个哥哥也都不清不楚的呢。”她姨婆一脸鄙夷的说着:“这种女人一看就不是安分守已的,她们从大城市里来的人本来就傲气,这哪像是我们这些小地方会安安分分过日子的人?”
她语重心长的跟吴永志说:“小志啊,你好好听姨婆的劝,像这样的女人就不要再惦记了。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早点找个老实本分点的姑娘结婚,以后少跟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还有你之前处的那个对象也不行,那根本就是个狐媚子,这还没结婚,就知道扒着男人不放,像什么样子?这么不正经的女人,你还是早点跟她断干净了好。”
吴永志原只是想让他姨婆帮打听点事,没想到她不只是想岔了,竟还罗里吧嗦的跟他说教一大堆。这些话他早就听腻了,实在是嫌这老人家啰嗦,一开口就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他喝了几口水就走了,连午饭都没留下来吃。
对于这些事其他外人自是毫不知情。
春天雨水多,天空中时不时的就要飘一些毛毛细雨,到了四五月份,细雨也变成大雨了。
周丽雯和蒋媛她们住的地方本来就破旧潮湿,这一到下雨天就更是不行。漏雨的地方实在太多,周丽雯早早就把自己的锅碗瓢盆都摆上了地上盛水。
而最大的那个盆就放在她的木板床上,那个地方漏水漏得最大,她把被褥都卷了起来,准备到晚上睡觉时再把床铺移个不漏水的方向。
滴,滴,滴……
雨水掉落在盆子里发出了不小的响声,周丽雯坐在旁边看着那些漏下来的水怔怔的发呆。如果这是在一年前,她现在多半要急躁得要骂人,或者是在气急败坏之后,躲到哪个无人的角落偷偷的抹泪。可这一年过来,经历种种,早已物是人非,她的心境也跟着慢慢变化,没了起初的心浮气躁,那颗心反倒是平静了许多。
大概是因为她已经接受了现实,彻底认命了吧。
隔壁的屋子时不时传来摔盆子的声音,周丽雯知道那又是蒋媛在发疯了,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根神经不对,隔三差五的就要发一回疯,人也变得越来越暴躁了,就跟真的神经病一样。
周丽雯无声冷笑,只当做没听到,这种人啊,她都懒得骂了。
没人愿意搭理,蒋媛这一出戏自然唱不下去,没隔多久,她就怒气冲冲的冲到了周丽雯的屋子里来。
“周丽雯,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邵正东么?你为什么不去找他说清楚,为什么非要缩在这屋子里当缩头乌龟?!”她尖锐的嗓音里即是谴责,也是质问。
得,这又是神经病发作了!
周丽雯觉得蒋媛这番话简直可笑,不禁冷笑一声,讽刺道:“这话你说反了吧,当缩头乌龟的人难道不是你自己?”
蒋媛立即反唇相讥:“我可不像你一样尽喜欢生产队的泥腿子,你明明对邵正东有意思却又不敢说出来,这么没种,不是缩头乌龟又是什么?”
这要是在以前,被蒋媛这么一说道,周丽雯就算不赏她一个耳刮子,也必然要指着她破口大骂,但是现在不会了。
这么浅显的激将法,她要是还会上蒋媛的当,那就是傻子了。
她嗤之以鼻:“我对谁有意思,要不要说出来,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凭什么由你一张嘴来决定?大家都是人,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里去,你说别人是泥腿子的时候,有想起你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了吗?别忘了,你这个坏分子,别人还不一定能看得上眼呢!”
“你……”蒋媛顿时被周丽雯话语中的轻蔑和不屑噎住,脸色青了青。
周丽雯冷眼睨着她,压过她的声音又道:“蒋媛,你扪心问问,你三番五次的撺掇我去找邵正东,到底有什么居心?”
蒋媛忍着气,被堵得哑口无言。
不过输人不输阵,她很快扬眉僵笑了一下,就道:“我这不是看在我们现在一起共患难的份上,想给你提点一下么,怕你现在不抓紧机会,以后邵正东被别人抢走了,你又后悔!”
“你会这么好心?”周丽雯冷哼一声,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她一双眼睛早就把蒋媛看得透透的,这世上谁都可能对她大发善心,却唯独蒋媛最不可能。
她看着蒋媛,冷笑道:“我不管你是居心不良也好,不怀好意也罢,但也别把人都当成傻子。你想激我,这招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