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军令状便就此落实。
出海那日,文武百官尽皆前来送行。
符谦也凭着自己那可有可无的闲散爵位也来凑了个热闹他没别的意思,他对除了赚钱以外的事情基本不感兴趣,更别说朝堂政务了,他来这里就是想看看房观彦和周承弋这两厮,到底是不是乌龟投胎,能有多沉得住气!
是的,这般重要的场合,皇子们也都在场。
除了小八小九这两个说话都还磕巴的皇子外,连周承爻这个从不上朝的和亲王都带着一脸病容来了,周承弋自然不可能缺席。
他不仅不缺席,在前一天晚上特意去觐见了皇帝,提出想要亲自为使节们握个手什么的聊表些厚望。
皇帝还以为他终于有了上进心,当即便同意了,高兴的连偏头痛的毛病都减轻了不少,转头就跑到元帅府去跟回来后就没上过朝的钟离越得瑟,说什么弋儿性子不适合做储君,你瞧瞧,还不是也知道争了!
这古往今来多少皇子,就没有不想当皇帝的!他说的斩钉截铁。
钟离越也意外周承弋那敏感的性格,居然还主动蹦出来揽事情,不过总有一种预感,事情肯定不是皇帝想的那样。
正想着就听见皇帝这句话,当即没忍住笑出了声,说的好像你就是自己愿意当的皇帝一样,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人,登基的前一晚还抱着我姐嚎的伤心欲绝差点昏死过去。
朕那时候才多大,哪里晓得什么。皇帝坚决不承认。
钟离越却容不得他不承认,滔滔不绝的大谈起他哭鼻子的黑历史来,都精确到了具体时间,永成二年,安阳长公主出嫁的事你还能说年纪小,那后来永成十六年,你求娶我姐,大婚之夜喜极而泣莫非也是年纪小?次年弋儿出生,你夜夜梦中呜咽担心他夭折,连夜爬上璋台上祈福,十九年长公主回京,你又情难自已,二十二年汝川,二十四年
钟离越如数家珍的说完,一脸嘲讽的看着他,这还只是那些大事,中间那许多小事,我便也就不提了吧。
皇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颇有些恼羞成怒的道,你姐怎么什么事都跟你说!
想的时候就是卿卿梓潼皇后,恼怒了就是我姐,呸。钟离越啐他一口,话匣子一开就根本停不下来,话还密的叫人打断不了,非要说的高兴了才罢休,年纪小还知道诚实,现在人越老怎么还越爱撒谎说大话了?哪个人不想当皇帝?那个人不就在我眼前?
弋儿这是随了你了。末了还说上这么一句。
皇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惶恐,脸色变幻莫测半晌,终还是重哼一声拂袖离去。
钟离越撑着下巴,对着他的背影难得说了句好话,头疼的毛病要治赶紧治,萧国一时半会亡不了,倒是你,小心猝死龙案。
皇帝头也没回,也不知道到底听见与否。
他们的吵架,周承弋无从得知,只听长夏提了一嘴皇帝近来身体不太好,张御医每日定时去乾元宫给陛下按摩。
什么病?周承弋询问道,原主记忆里皇帝身体挺硬朗的,没听说有什么毛病。
长夏回答,听说是头疾。
周承弋恍然大悟,我还以为父皇说头疼是随口一说。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先帝是个昏君,他便宜爹接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能转危为安弄出中兴之势,自然得励精图治呕心沥血,时间久了身体自然会出现问题。
太医们可得好好治啊。周承弋感叹了一句。
长夏等了半天就等出这么一句,忍不住道,就这样?
不然呢?我又不会治病。周承弋耸了耸肩膀,转头就把精力投入到写作中去了。
只剩下长夏站在那里头皮发麻:怎么办?这话要怎么回干爹?如实回的话,陛下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吧
生没生气,暂且无从考察,皇帝还是钦点周承弋上前来。
一旁的五皇子周承安羡慕嫉妒恨的牙关紧咬,看着路过的周承弋脸上含笑,只觉得刺眼无比,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说了句,四哥,你别太得意。
周承弋心里正专心致志想着房观彦,大步上前压根都没注意到他开口说了话,更别提说的什么了。
周承安被无视,气的脸色扭曲了一瞬,恶狠狠的道,此一时彼一时!总有一日!
后面的话他没有多说,但其中意思已经一目了然。
周承爻离他最近听到了他的话,很是看不过眼的皱起眉,语气虚弱却难掩厌恶的吐出一句,眼睛红的都能滴出血了。
反正不管是父皇还是你都偏袒他。周承安神色阴沉的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再不说话。
周承爻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他压着嗓子咳了两声,站远了些。
周承弋一路为皇帝代言,从俞仲翎开始慰问,最后才停在房观彦面前。
他顿了顿,带着两分意味深长的笑道,孤听闻观彦近来为了科举能取得三甲功名,整日闭门不出在家温习书本?连丞相公求卦都得亲自上门去。如此用功,看来来年春闱之后,孤必能在朝堂上与观彦共事。
承殿下玉言,观彦必当全力以赴。房观彦这时只觉得周承弋的语气有些奇怪,还没有察觉到那里不对。
然后就听周承弋接下来一句,孤喜爱白水只是未能喝到极品的茶,久闻观彦烹茶煮酒的手艺乃是一绝,不知可有品尝的一日?
房观彦眉心一动,他撩起眼皮看向人群之中的符谦,后者离得远并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被房观彦一看,下意识就心虚的一缩肩膀,借着打扇子把脸藏在其后。
再看周承弋似笑非笑的神色,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心内涌起一股被发现东施效颦的羞耻感,又莫名的有些激动,面上倒是一派正经之色,殿下想喝茶,观彦暂时无法,然则想喝酒,我府中树下埋了两坛,殿下不嫌弃取走便是。
周承弋挑眉,主人不在,安能过府?还是等到你回来的那日,我给你办庆功酒,只是这回可莫要再喝醉了。
房观彦听他的意有所指,面色微红。
周承弋拿过披风给他披上,将系带系好,看他这样就不由想起那日醉酒后握着他手指数三念二的模样,一个素来波澜不兴的人,露出那样的神情似乎也并不遭。
罢了,其实醉了也挺好的,不闹人。周承弋伸手在他头上轻轻一揉,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子固,我等你回来。
房观彦眼中波光潋滟,郑重其事的回,好。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不过不待人多想,周承弋就退开了两步。
此番一去少则三五月,多则一年半载,周承弋抱拳恭送,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诸位保重,一路顺风。
待来年,春风起,再相会,必不辱使命。
使节齐声道,臣等,拜别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尽皆跪下山呼万岁。
停靠多时的大船拉起了锚,在长帆鼓动中顺水而去,直向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