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父母的笑脸,他当做临时福利贪婪地看多几眼,直到父母将筷子塞到他手边:“拿筷子吃饭了,别傻站着。”
他握紧双手没有接,俞母疑惑地看他:“拿筷子啊。”俞父也拿了一双给他:“接筷子啊。”
“我不吃。”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变了脸色,虚假维持的面具微微荡漾起来,连五官都有些模糊,两人不屈不挠地继续左右夹攻,两双筷子戳在他眼前:“接啊!”“拿着啊!”“拿!”“……”
他转身径直往门外走,身后传来急促的追逐声,“儿子!小蘅!”“宝儿啊!”
推开大门,刺眼的光照进来,他毫不犹豫地踏出去,然后踏回现实里。身边的邹凝和赵雅并没有握伞,两人的手握成拳头,只是眼睛紧闭脸部扭曲,应该是在抵御幻觉的诱惑。他发现这片鬼蜮的邪祟极为喜欢用这样的幻觉招数,将攻克人心这一招练得登峰造极。
人心,本就是往前一步天堂,往后一步地狱的存在,它最脆弱,也最坚强,有时候最丑陋,有时候又是最美好的东西。
他正要去点醒其他乘客,没曾想刚走出一步,从他身边飞走去寻找下一个猎物的白纸伞突然停滞,急速旋转着以伞尖刺他心口。俞蘅灵活闪过,他身边的其他纸伞却同时围观过来,伞尖齐齐向他,一副要将他戳成筛子的架势。
灭火器根本砸不到这些纸伞,伞魂一体,本就不是俗世之物能碰到的东西,可是它们戳他时一戳一个血窟窿,伞尖吸血,不一会儿他就觉得气血亏损眼前发黑。
纸伞太多,费尽力气招来几道五雷咒,轰散一层又有一层。纸伞的海洋里诱惑之音从未停歇,他一会儿看见父母,一会儿看见火车到站,外面阳光洒满大地,一会儿又听见九九在对他说:恭喜宿主达成所有任务成就。
身心受到双重的折磨打击,让他疲于应对,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只好拿出被顾明磊血液浸染过的三味灵火符,咬破指尖掐诀,红色的符纸腾出炙热火焰,以赤阳体的极阳之血为引,瞬间炸出冲天炽热火海。
火舌吞噬一把把纸伞,一往无前所向披靡,无数的恶鬼哭嚎,魂体在伞下隐约挣扎,纸伞仓惶逃离,可是只要沾上一点火星,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势,眨眼间就能将纸伞烧得干干净净。
如此霸道的三味灵火终于震慑住其他纸伞,它们速速退开,甚至有的来不及勾走入网猎物的魂魄,伞面一收咻地往远处窜逃。
被勾出来的魂魄茫然地扑倒在地,它看见自己的身体站在远处,便想要走回去 。可鬼蜮诡谲,有一股来自天空的力量吸着它上浮,它伸出手大叫着不甘着,却终究回不到自己的身体,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中彻底踪迹全消。那魂魄的身体站在原地,同样茫然地睁开眼睛,木木然地嘴角流下口水。
纸伞的全线溃逃并不意味着胜利到来,俞蘅呕出一口血,彻底陷入黑暗中。
数不清的失魂失魄之人或站或坐或躺,都是同样一副空茫的表情。火车废墟里拼命爬出来的乘客还未喘口气,车上不稳定闪动的灯光眨了几下,彻底暗了下来。粘稠的黑暗从四周涌进,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有人吗?有人吗?!”幸存者哭着大喊,喊叫的声音在旷野中回荡,回声染上怪异的哭泣声,阴风从贴着地面卷上来,从脚底板往上爬。
“啊!”
绿色的磷火悠悠荡过,照亮白骨上滑落的粘稠血迹,血迹在还没流干之前被看不见得手一把抹干,也许是舔干也说不定。
另一地的寂静之处再次传来一声爆响,大地震动,又一列火车从天而降插入白骨堆之中。哀嚎痛呼声中,有一种声音逐渐清晰,那是木鱼声。纸伞借魂煞成功再次掀翻一列火车,照葫芦画瓢地卷土重来,意图吞没这一整车的魂魄,没曾想木鱼声中夹着的佛音如此厉害,金色的佛光一圈圈荡漾开去,温和地震碎一把把纸伞。
厉鬼凄厉地大叫起来,在金光中化为碎片,然后被鬼蜮吞噬得干干净净。
金光势如破竹,打破了列车与列车之间的黑色壁垒,几个空间被金光打通,邹凝满身血倒在地上,她用力将脖子上的骨手掰开丢掉,虚弱地抬头面向金光来处,不自觉地掉下眼泪。
“救、救——”她的声音嘶哑几乎无法发声,狠狠咳嗽几声吐出血,她拿出一块木牌,用手指沾自己的血在木牌上画符,断断续续地念完咒语,“去!”木牌化作白光往金光来处射去。
做完这些之后,邹凝再也支撑不住趴伏在地。
第415章 无尽列车19
翻倒的列车里金光最盛, 木鱼声声声入耳,敲得人心澄净,一切引诱幻觉都失去作用, 端坐外围的一位青衣袍的和尚睁开眼睛, 伸手捏住一块木牌, 他仔细看了一眼, 对正中间的和尚说:“收到清睢山掌门之女邹凝的求救牌, 经确认无误,确实是盟恩令。”
中间的和尚伸手接过,点头:“没错。没有方位, 看来是被万人骨障切断了,该是在那边。”他指了指邹凝所在的方向, 竟是丝毫不差,“怀箴,你带几个人过去将人接过来。”
“明白了大师兄。”
邹凝醒来时看东西都是重影,只有耳边的念经声给她安全感, 她抬头看向周围, 发现自己被人背着,再一见这人有戒疤的光头便心中一喜:“这位师兄, 是你救了我?”
怀箴侧头看她一眼, 先念了一句佛号, 然后点头:“你醒来就好,邹掌门十分挂念你,给各门传信关照你, 你既醒来便给邹掌门送个信吧。”
邹凝大惊:“我父亲?可是这是鬼蜮,师兄们怎么也在?我父亲又是怎么传信?不怕师兄笑话,进入鬼蜮后我便给家里传过信,可惜并没有成功。”她看着视线范围内数量不少的和尚实在惊讶。
“鬼蜮覆盖尘世令人措手不及,我和师兄弟们正好去南河参加佛学法会,这才被困在火车上。至于邹掌门是如何联系上我们的,其中详情你和怀域大师兄细谈便是。”
邹凝从怀箴背上跳下来,却不急着去询问,她急问:“与我同车的乘客是否得救?我的好友也在里面!”
“与你同车的乘客只有三十四个人还活着,看都在那里,你去看看吧,看你的好友是否在其中。”
“谢谢师兄!”
邹凝飞奔过去,队伍中间的人最多,被和尚们护持在中间,她大声喊:“张路恒道友!赵雅!顾明磊!”赵雅在人群中抬头,欢喜地喊她:“邹大师!”
“你没事就好,他们呢?”
赵雅的笑容落下来:“张哥在这里,顾明磊不见了。”邹凝的视线就落在一个和尚背上,她抬手将人的头转过来,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大师们找到人的时候已经这样了,还好还有一口气,邹大师你说该怎么办呢?他这样子不会死吧?”
看着眼前人被厉鬼啃掉的一边脸和血肉模糊的手脚,邹凝抖着手拿出一个瓶子,嘴里安慰着:“不会的,这是回春丹,能解邪祟之毒,我还有回春符,我给他点几张……”
在见过朋友之后,邹凝去找怀域大师说话,得到和自己父亲联系的方式。
“你刚刚用来求救的盟恩令是邹掌门给你的吧?这是数百年前传道大会上发于各个门派的,可通有无,你当作是当年盟誓之约的信物也好。你拿的是木牌,各掌门手上有玉牌,邹掌门就是用玉制盟恩令和我取得联系的,我将给你父亲传讯,你也说一句报平安吧。”
看着怀域师兄庄严稳重的模样,邹凝记起父亲曾经说过,祈莲山佛宗的主持缠绵病榻多年,寺庙事宜早就托给大弟子怀域,那么由掌门保管的玉制盟恩令被怀域师兄保管也正常。也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得救,一切都是缘分。
“好,劳烦师兄了。”
讯息传送好,盟恩令的光芒淡下来,邹凝便说起好友的事情:“……他实在是个好人,不知道师兄有没有办法救他?”
“我佛慈悲,将他救回来之后为他和其他幸存者念了一遍楞严咒,将他体内的阴邪驱得七七八八,不过他之前似乎用了什么厉害法器,身体竟然亏损得十分厉害,有油尽灯枯之象,生死有命,邹师妹看开点。”言语中竟是觉得张路恒命不久矣的意思,邹凝心中悲恸,含泪点头。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车都翻了。”
怀域看着前路,一串念珠在前面引路,佛光融融,他念了一句佛号然后说:“上天有好生之德,火车的存在是让入鬼蜮的的人得以喘息的过渡之物,如渡江之舟也许能将我们送出去,因此鬼魅蠢蠢欲动一路拦截。现如今我们终于陷入荒野,也只能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