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工比她先黑脸,无视她直接问邱逸:“请问是来面试的邱先生吗?”
硬邦邦的声音好像脱水的面疙瘩,砸得人脸疼。
沈怡乍听便品出“恨屋及乌”之感,可怜邱逸未曾觉察恶意,连忙哈腰行礼,告别她跟随何工去往邻近的会客室。
沈怡内心波动,感觉自己闯了祸。
原来是姓何的负责面试,这孙子跟我有仇,要是把邱逸当成我的熟人,一准给他使绊子。
她和邱逸没交情,可念着他和丈夫婆婆的交情也不忍坏其前途,悄悄靠近会客室,偷听动向。
何工果然在麻子推磨,转圈坑人。
“你提出的薪资要求太高了,我们可能满足不了。”
“我之前一直处于求学阶段,实际的工作经验不多,目前求职的目的是积累经验,薪资问题并不是首位。”
“你觉得自己在这个职位上的优势和缺点是什么?”
“我认为我有足够的专业能力和理论知识,欠缺的是人脉和经验。”
“如果你对上司有不满会怎么做?”
“通常情况下我会服从他的决定,发现错误会在适当时机下与他进行沟通。”
“你有信心我们一定会聘你吗?凭什么?”
“我应聘的是初级方案建筑师,贵院在招聘启示上提出的要求是建筑学本科以上学历,热爱建筑设计,悟性高,学习能力强,努力上进,工作勤恳踏实。这些条件我都能满足。而且我在日本留学期间曾在大型建筑师事务所进行过为期半年的实习,也曾在主创建筑师和项目建筑师指导下参与过具体项目方案设计的绘制工作。能熟练运用cad、sketchup、photoshop等绘图相关软件,对专业基础知识掌握扎实,熟悉相关的基本规范,有较强的钻研精神,自信能做好这份工作。另外我想请问,您认为对于这一职位,应聘者应该具备什么样的条件呢?”
对待源源不绝的刁难,邱逸始终礼貌从容,还试图与对方进行互动。估计把何工的苛刻和冷笑当成资方的压力测试,正努力争取过关。
沈怡却清楚他已经没戏了,愤慨于何工的跋扈,也不忍见邱逸受挫磨,退回财务室门前,让人催促出纳现身,签字领钱后赶紧走人。
承担责任是美德,美德稀少,因此逃避责任才是成年人的常态。离开民兴,她就开始为自己耽误邱逸应聘一事找借口,一板一眼分析:
建筑师内部最爱划等级,五年制瞧不起四年制,老八校瞧不起普通院校。姓何的虽然是院长的侄子,却出身杂牌学院,混到40岁还没考上一注。找个本科t大的早稻田博士当下手,他能安心?
假使邱逸面试时表现差点,给人好拿捏的感觉兴许还有门,就冲他刚才不骄不躁,一副种子选手的做派,姓何的更不会给他机会。
可见,有我没我,邱逸都过不了面试这关,并不是我连累他。
心里一舒坦,这事就算风过无痕了。她回到建国门外大街的筑美建筑咨询公司,在结构二所叫上两名下属,开会讨论上午的纠倾方案。
会议持续到下午6点,女儿的幼儿园班主任来电话了。
“请问您是闫殊颖的妈妈吗?已经过了放学时间,还没人来接闫殊颖,我想问问您家是不是出了特殊情况?”
沈怡的心情像平滑的丝绸被揉出一堆堆褶皱,慌道:“她爸爸没去接她吗?”
今天保姆张姐请假了,早上出门前她再三叮嘱闫嘉盛去接女儿放学。闫嘉盛工作清闲,朝九晚五的作息时间雷打不动,真得发生特殊情况才会走不开。
班主任确定家长没去幼儿园,沈怡更慌了,走出会议室给丈夫打电话。听到闫嘉盛安然无恙的语气,她登时转忧为怒,质问他为何不去接女儿。
“我跟朋友约好打游戏,下班先回家了。早发了微信让你去接颖颖,你倒是干嘛去了?”
沈怡开会没看手机,更对他的解释愤怒,她已经习惯丈夫把游戏看得比她重要,没想到游戏在他心里的分量竟然超过了女儿。
“你就知道打游戏,自己的女儿都不顾了!别忘了你是个父亲,不是小孩子!”
闫嘉盛的态度也很毛躁:“我一天到晚累死累活,就剩这点爱好了,再被你剥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谁剥夺你的爱好了?平时不都紧着你玩吗?今天张姐请假才让你暂时去接一天孩子,这点事你都嫌烦,你说你浪不浪费做人的指标?”
“这都怪你,颖颖在成都跟我爸妈过得好好的,你非把她接来北京,搞得大人孩子都遭罪!我不管了,你快去接颖颖吧,免得她孤零零在那儿害怕。”
闫嘉盛心系游戏事业,急匆匆挂机,沈怡发出无用的呼喝,扭头贴住墙壁给脑门降温。
当初婆婆想给儿子媳妇减负,主动承担孙女闫殊颖的抚养任务。闫殊颖自满月起便住在成都奶奶家,每年长假才能与父母团圆。
沈怡一心铺在事业上,闲暇时通过网络与女儿联络感情。每次面对面交流都见颖颖长得白白胖胖,穿得漂漂亮亮,性格也活泼爱笑。种种良好征兆让她对婆婆的育儿工作极为满意,想过两三年,等闫殊颖到了入学年龄再接回北京。
今年端午节,她难得不加班,和闫嘉盛回了趟老家。一家人吃饭时,闫殊颖弹珠似的在屋子里滚来滚去,就是不肯老实进食。
婆婆端着小碗追着她哄也没用,最后使出“绝招”,取来乒乓球拍表演颠球,与孙女约定,每成功颠到30下,她就听话吃一口饭。
见年过半百的婆婆近乎谄媚地讨好孙女,沈怡的感受与哈哈大笑的丈夫迥异。不碍着公婆在场,非得拽过那娇纵的丫头狠狠抽几下。
当晚她辗转难眠,冷静权衡后决定接回女儿亲自抚养,否则任由婆婆溺爱下去,定会养成第二个闫嘉盛。
这计划实施起来颇为艰难,公公婆婆固然舍不得,丈夫也恐无法轻松过活。沈怡初次在婆家展露强势,力排众议收回了女儿的抚养权,回北京后给家里的保姆涨了工资,立誓从此做一个合格的母亲。
美好有序的愿望难以在杂乱无章的现实中落脚。闫殊颖归家的这几个月正赶上沈怡事业变动,工作上的负担有增无减,家庭内部更多了鸡飞狗跳的篇章,今天又是新的一页。
她不得不提前从公务中抽身,开车赶赴幼儿园,路上耐着性子吩咐丈夫去楼下超市买些新鲜蔬菜,让一家三口吃顿像样的晚饭。
“张姐不在,买了谁做啊?”
“你买点西红柿和黄瓜,再把冰箱里的猪肉拿出来解冻,橱柜里的干木耳抓一小把用水泡发,我们晚上吃西红柿炒鸡蛋和木耳肉片。”
“得了吧,就你那炒菜手艺,再简单的菜都能弄成猪食。我看你带着颖颖在外面吃,我随便叫个外卖就对付过去了。”
沈怡厨艺不佳,但丈夫显然过度贬损,究其原因还是懒,一坐到电脑屏幕前就挪不动屁股。
“叫你买个菜几步路的距离你都懒得走,动不动让孩子吃外卖,你父母以前也这么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