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芸世情练达,和亲家闹了矛盾也不会把局面下成死棋,沈怡赶到成都时,她已找关系将沈成良保释出来,托人送去酒店安顿,再发信通知儿媳,既送人情又表功,还通过一番安慰牢牢攥定“好人牌”。
沈怡去酒店找父亲,爷俩相见,沈成良愧惭无地,双手握住女儿的手,额头低到了胸口。
“二妮,爸没用,原想帮你一把,谁成想帮了倒忙。”
相处三十多年,沈怡早就清楚透析了父亲的一切。他处事圆滑,瞧着大大咧咧,其实精细谨慎,等闲不会得罪人。这次大老远来成都为她讨公道,已动用了洪荒之力,后来失去理智,更表明了对她急切深厚的保护欲。
“没事儿,爸,我挺高兴的,以前您疼我的方式和其他爸爸差不多,现在我知道您特别特别爱我,为了我什么事都敢做。”
女儿如假包换的笑容彷若甘泉救活老沈干枯的心花,他感动地回以笑脸,无语凝噎。
沈怡想让他出去散散心,自称想吃烤串,顺便带他去领略成都的夜景。
“爸,前年有首挺火的歌叫《成都》您听过吧,里面唱的玉林路就在前面,我领您去逛逛。”
成都玉林古称“御林坝”,相传是三国时期蜀国御林军的军营所在地。玉林路是“统称”,实际上分成四条路、五条街和十条巷子。交错纵横,繁华熙攘,仿佛细巧的篾条编织成筐,盛放这块平民社区的烟火与风情。
父女手拉手走了一两公里也没找到歌词里“玉林路的尽头”,随便找了家食客如云的烧烤店坐定。
远处的城市主干道上坐落着鳞次栉比的高层建筑,夜间的灯彩工程凸显出建筑的别致轮廓,让它们好似粉墨登场的演员,展现出最丰沛的魅力。
有几栋最惹眼的,沈成良看了也称赞,直夸设计师有创意。
沈怡指着一对双子塔说:“前几年,我做过一个南京的项目,跟这个造型差不多,当时甲方因为建造预算超标,差点放弃,我和另外两个结构师算了整整三个月,做出省钱的结构方案,才保全了原设计。”
女儿的功绩沈成良更要大夸特夸。
沈怡笑道:“我们结构师的责任就是用最经济简便又安全的办法实现建筑师的设计。一个外观好似庞然大物的建筑,内部构架可能很简单,那里面凝结着结构师们的心血。日本有位很牛逼的结构师,他设计了一款桌子,桌面是钢材质的,厚度只有几毫米,跨度却将近十米,承重的奥秘都浓缩在桌底16个螺丝钉支撑的结构拼缝里,可以说将结构知识和施工经验发挥到了极致。人们在赞誉这些优秀结构师时,形容他们的作品“像鸟儿一样轻”,我觉得我也能达到这个层次。”
她的自豪恰似烛光迎风,忽闪着转为暗淡。
“我能帮建筑对抗地心引力,让它们身轻如燕,自在地展示身姿,却不能解除自身的枷锁。前天和妈吵架,怨她逼迫我控制我,其实仔细分析,责任主要在我。我没能顶住世俗的眼光,内心想着随大流,才会自动向压力屈服。假如我足够坚强,有勇气守护自我抵御偏见,就不会走上这条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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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懦弱就像绝症,令人缠绵病榻,坐困愁城。
沈怡反省着受其荼毒的过往,然而如何彻底战胜它仍是道艰巨难题。
沈成良忽然拿起酒瓶为她倒酒,提议:“二妮,来陪爸干一杯。”
意识到拖累了父亲的心情,她连忙露笑,与他碰杯后仰头畅饮,擦了擦嘴角的啤酒沫,也为他斟满酒杯。
“爸,我们难得一块儿喝酒,今天就来个不醉不归。”
“行,我平时被你妈管着,隔几天才能喝两口解馋,今天托我闺女的福,能安心过过瘾了。”
几杯酒下肚,父女都甚感酣爽,沈怡帮父亲剥小龙虾,沈成良搭住她的肩膀,神情有如阶级兄弟般诚挚。
“二妮,以前的事不光你有责任,爸也有。咱们知错能改,你身上的枷锁,爸来替你砸断,往后你想飞多高就飞多高,别怕摔下来,爸会做你的降落伞。”
父亲擅长插科打诨,时长在人情世故上点拨她,像个平辈的朋友。他自知残疾平庸,凡事量力而行,此刻拿出中流砥柱的气概并非酒后豪情,是真打算为女儿赴汤蹈火。
沈怡冷不防中了颗催\泪\弹,表情未变泪已垂落,哽咽:“爸,您放心,我已经不像当年那么弱小了,天大的事都扛得住。”
沈成良点头:“我知道你扛得住,可不能让你一个人扛,爸就是你的第一道屏障,今后谁想伤害你都得先过我这关。”
沈怡笑着揉揉眼眶:“您今天太抒情了,存心惹我哭吗?”
沈成良伸出大拇指替她拭泪,过去难为情,觉得骨肉间不必刻意表白,那都是谬误,爱像新衣服,穿出去对方才知道有多美。
他正式向女儿吐露想法:“你妈嫌弃你不是儿子,那是因为她小时候受了家里长辈的歧视,被他们传染也形成狭隘的观念。爸出身不好,可你爷爷奶奶都不是那封建思想,爸从小受的是新社会教育,知道男女平等。自己的孩子,不论儿子女儿我都喜欢。你从小乖巧懂事又坚强独立,在爸看来既是儿子也是女儿,集合了二者的优点,说成完美无缺也不为过。”
沈怡笑他王婆卖瓜,他严肃道:“爸跟你说正经的,你别当成玩笑话呀。咱们国家人多,社会上还存在不少封建残余,加上近些年慕强拜金思想严重,男尊女卑观念又有所抬头,女人的处境也比前些年严峻了。尤其是你们这些职业女性,就业压力、竞争压力都越来越大,某些领导专家还呼吁女性回归家庭,更是在助长这股歪风。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逆流而上,提升事业,可见有多了不起。就像那天你跟你妈说的,你比很多男人都强,压根不用做他们的附庸。”
他说得口干,急忙灌下半杯酒,道出最重要的叮咛:“所以你别老想着男人女人的区别,免得给自己心理暗示,觉得女人就是比男人弱。你体力上可能不如某些男人,但现代社会拼的是智商,凭你的头脑还怕赢不了对手?你只要时刻牢记你是个强者,就该冲在最上游……”
没有比亲情更滋补的药剂,这晚沈怡得到父亲的深情鼓励,感觉重温了在各大考场过关斩将的奋勇,恢复直挂云帆济沧海的雄心壮志。父女俩乘着酒性和夜风,载歌载舞返回酒店,好似霓虹灯海里的两叶轻舟快活漂流。
抵达目的地前,她接到邱逸来电。
“沈姐,我买了凌晨4点回成都的机票,明早能约个地方见面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兴许能帮助你顺利离婚。”
“什么事呀?”
“李美琪怀孕了,嘉盛说孩子是他的,打算生下来。”
还真是个反败为胜的契机,沈怡兴趣陡升,电话里问不清楚,先和他约好时间地点。
沈成良听说此事,大骂闫嘉盛下作,而后惊讶:“邱逸不是他的好朋友吗?为啥出卖他?”
沈怡正思索这点,邱逸和闫嘉盛是二十多年的竹马党,铁打的交情,知心的兄弟,对闫嘉盛比她这个老婆还上心,怎会在背后捅刀子?
难不成因为太过迷恋我,导致重色忘义?
若果真如此,她可一点不高兴,邱逸最让她激赏的就是正直善良,要是丧失这份好品质,就会泯然众人矣。幻灭的滋味不好受,她宁可自行克服麻烦,也不愿看白莲花崩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