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恐怕不妥,万一落人口实。”
琳琅审时度势,说话间竟有一股清高的威严,令锦素忌惮。“你说得对,眼下陆府上的人都盯着,巴不得我犯点错,好找陈其玫的麻烦。那又如何?现下我跟陈其玫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有什么差错,她会忙不迭替我收拾。更何况,我只是去看看羽哥罢了。妹妹去看看哥哥,也该是能说过去的理由吧。”
锦素担心的挽留,可琳琅去意已决,转身已经走出了抄手游廊,往陆白羽的住处走去。
月上柳梢头,四下静谧,一道黑影英姿勃发立在飞起的屋檐上,头戴着黑纱幕离,容貌与身形隐藏在夜色中。
始终收归不住心的走向,身体不由自主要来陆府上看一看,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这些都是牵动他的心结。
他躲在阴影里看她,她比自己想象中聪明坚强,她一早冷眼洞悉陆府的人情世故,只是用柔弱无争来掩饰自己,她冷冷淡淡地站在陆彦生背后,不争不抢,自识身份。这样的琳琅更好,至少不会利益斗争中白白牺牲。
纪忘川扬手捂住口鼻,枯草热之症虽有缓解,毕竟还未断根,嗅着花香久了喉咙瘙痒,浮肿慢慢爬上了周身的皮肤。他听到琳琅要去看陆白羽,纠结的心都快拴到嗓子眼了,幸好他一直监视着,起码陆白羽万一对琳琅有不轨之举,他可以加以阻止。
陆白羽住的院子早两三月前遭遇了一场莫名的火情,一直查不出原因,陆白羽坚持不肯搬地方,只好在原址上进行了翻建,照旧是玉枕纱橱,装潢考究。
院落里参天拔高的银杏树亭亭玉立,琳琅从银杏树丛中穿行,夜风挂过哗哗树海之声,让她不禁意间想起怀化大将军府上廊桥下的震松堂,她走过廊桥许多遍,每一次都是忐忑紧张,心如鹿撞,可那种忐忑又与此时的忐忑截然不同。
那时的忐忑是怕落在纪忘川眼中的自己不够好,带着期待又紧张的心情,如今的忐忑,却是怕见故人,内疚辛酸。琳琅素来知道陆白羽对她的心思,如今他南辕北辙的行事作风惹出家门不幸的祸事,怕是与她的离去脱不清干系。
琳琅正犹豫不决之际,隔扇门倏然打开,陆白羽敞着宽袖亵衣倚靠在门边,月光打在他寡清的脸上,眸色浑浊,浓浓的凄凉。
“羽哥。”
“妹妹?”他淡淡讥笑了一句,“我何时多了你这个亲妹妹?”
琳琅心口一紧,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走出树荫下朦胧的阴影。“羽哥,我回来了。”
陆白羽怅惘地叹了声。“是啊,回来了。我曾经每日都盼着你回来,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琳琅看着陆白羽憔悴的容颜,这些日子一定饱受煎熬,不由后槽牙都发胀发酸。“我听说了羽哥的事,没有过不去的坎,往后咱们兄妹一心,好好孝顺爹爹。”
陆白羽仰面朝月冷笑了三声,咧嘴苦笑。“爹爹,倒是喊得亲热,那老头真好计谋,索性断了我的念想。既然如此,你还回来做什么,那纪忘川对你不好?”
她叹了口气,十六岁不到的年纪学会了唉声叹气,纪忘川对她极好的,也经不起心里有根无名的刺,让她不敢面对,唯有逃避,甚至不想去探究真相。“大将军待我好,可待我再好,我也只是将军府上的侍婢,这辈子谈不上前途。”
陆白羽拿一种鄙夷的目光瞟向琳琅,笑道:“看不出你还有雄心壮志,当了陆彦生的女儿,想攀个高枝也不难!”
琳琅不动声色地抚了抚眉心,面不改色说道:“羽哥明白就好,琳琅寄人篱下,受尽冷眼,想为自己筹谋个好前程,恐怕也不为过吧。”
“好样的。”陆白羽轻轻抚掌,“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真正的月琳琅,我倒是很欣赏你的野心,区区一个正三品怀化大将军确实不足以配你的胃口。”
纪忘川靠坐在屋檐上,听两人言谈之间针锋尽露,惘然迷茫。月琳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在他面前柔肠百转,娇俏卖乖,如今又是胸有丘壑,不甘平庸,想到心都隐隐作痛,都没法去怨恨这个女子。
“承蒙羽哥欣赏,入夜已深,羽哥早些休息。”琳琅甫一转身,陆白羽跨出门口一步,她复又停步扭头说道,“连琳琅都知道趋利避害攀高枝,羽哥怎好自甘堕落,岂不是连小女子都不如?府上其他兄长们都一派风清气正,蓬勃向上之态,羽哥要早些自作打算才好。爹爹看重咱们是嫡系长房,真到了忍无可忍那天,也是能者居之。何以会落得落拓荒诞的光景,羽哥心里自然一清二楚,前尘往事都已了,做人还是往前看。琳琅的话许是过了,还请羽哥斟酌。”
正文 第九十九章待月归(一)
有些话顾及着一层薄面,琳琅到底没有明说,恐怕陆白羽歇斯底里的荒唐举动,与五石散有关,起初并无此劣习,一旦沾染若不痛定思痛戒除,便会万劫不复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