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在琳琅额头上印上一个吻,感谢她的通情达理。
迎在秋风中,萧索的意味缠蔓而上。琳琅窝在他怀里,抓得再紧,还是不够深刻,恨不得化身成他腰佩的环扣,随身携带永不相忘。她有些内疚,在他本该自由抉择的前途上横插了一脚,可她心里复仇之火不熄,总要求个明白的真相,与邵元冲合作是唯一个选择,哪怕背负上一世的孤寂。
山水兼程,阴雨连绵,启程的日子不太好,冷风呼啸吹过车帐。益州城离长安城不远,快马半日,马车若是紧赶慢赶,一日有余总能到达。
纪忘川把琳琅安顿在采葛之后,径直回神策大将军府。何福周侯在门外等待,他大步流星往静安堂赶,堂内香火鼎盛,梵音幢幢,蒲团上坐满了寺庙里的僧众,众口合念,敲着木鱼祈福。
蔓罗见大将军归来,神色匆忙,连忙从蒲团旁起身快去上前,曲膝行了个礼。“大将军,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正记挂着您呢?”
他问道:“老夫人身体如何?”
蔓罗没有正面回答,在跟前领路,“您去看看老夫人,比什么灵药都强。”
纪青岚的房内明间一处仙鹤八宝扆,偏堂供奉着有求必应观世音,每天叩拜神佛,足见其礼佛诚心。檀香轻绕,幽幽静静,纪忘川往架子床边走去一看,纪青岚面色黄朽,闭目养身,听见他的脚步声,缓缓睁开眼。“你可算回来了?”
他嗯了声,拖了张杌子坐在床边。“母亲身体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的?”
纪青岚哼了声,略有些不屑,怪责他出门多日不知道知会一声。“你翅膀硬了,还关心为娘么?心头上有宝贝了吧,前途都不要了。皇上前头指了亲事,你后头立刻托辞延误,朝堂上尔虞我诈,多少人盼着你出岔子,毁了这门亲。”
他不想刺激纪青岚,但是心中所思不得不说。“儿……不愿意娶芙仪。”
“荒唐!”纪青岚一口痰气上涌,连连咳嗽不迭。蔓罗赶紧上前替她安抚胸口,“你这是盼我速死!否则让我眼看你毁掉半生基业,再被皇上砍了脖子,为娘做不到!倒不如如今早早归西!”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纪青岚一针见血戳痛了他,也许知子莫若母,看穿他借故延误崇圣帝的指婚。
“怎么不说话了?”纪青岚直视他,恨得牙痒痒。她苦心孤诣多年,用她孤弱之力抚养这个儿子,如今却生得如此忤逆。“你若想抗旨,提早知会一声。我好自行了断,省的皇上下旨灭门九族。为娘一把年纪了,就让我走得体面些。”
他叹息着,有些绝望悲戚,这是纪青岚从未见过的表情。“母亲,有的时候我在想,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儿子,为什么您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
纪青岚从未见过这架势,吓得后背心出汗,脸涨得通红,但她毕竟一直用纪忘川母亲的身份压制着他,人伦在前,岂容他造次。她失手就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看着他黯淡悲伤的眼神,顷刻间腾起了浓雾,她着实发毛,瘫倒在床上,指着房门口喊:“逆子!你给我滚!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