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笑道:“你就这么不放心他。隔了一堵墙罢了,我去去就回来,你就继续绣你的花样。”
德庆侯在澜汀洲外,为琳琅在前引路。休养了半个月,德光搀着陆从白勉强能在院子里踱步,陆从白看琳琅站在红梅树下,蜚纤垂髾,略施薄粉,美得和煦温婉。他冲琳琅招招手,“琳琅,你来,随我去散散步,可好?”
琳琅乖顺地点点头,陆从白挥了挥手让德光、德庆不必跟着,背后受过刀伤,皮肉结了痂,但笔挺身姿难免牵痛,琳琅看他走得有些恍惚,唯有上前搭把手扶着。“从白哥哥,你若有话说,坐着说也一样,我好好听就是了。”
陆从白侧过眼,“早上成国公府上派人送了请帖来,明儿小年夜,王世敬做东,想请咱们这些兄弟姐妹去王府上聚聚,往年没有这个先例,今年云淓嫁入了王府,他便想了这么一出。他还点名请你去,你若不愿去,我便替你推了。”
听到王世敬这个名字就像吞了绿头苍蝇,但静心一想,没准这是个机会。琳琅嗫嚅道:“是不是还请了其他人?”
陆从白穿过旁逸斜出的红梅花枝,目视远方不敢看琳琅,怕她心惊而痛,他同样会痛。“我……差人打听了下,还请了神策大将军和芙仪公主,说是自家亲眷团聚一堂。”陆从白听琳琅半晌没有声气,自责道,“我本就不该问你,替你回绝便罢了。”
琳琅搀着陆从白的手震了一下,而后说道:“不好。我想去。”
陆从白难以置信,琳琅恨死王世敬这个卑劣小人,况且王世敬摆明往琳琅伤口撒盐,擎等着看纪忘川夹在芙仪公主与琳琅之间难堪的好戏,明显就是个圈套,琳琅却伸长了脖子往里面钻。“你真的想去?”
琳琅眼神冷静,好似波澜不惊。“听闻芙仪公主有喜,我正好去恭贺他们。世间最圆满之事,初为人父,必定欢欣雀喜。”
陆从白面上流露惋惜,但心里却被琳琅的反应点燃,他以为琳琅必定哭哭啼啼难以面对。谁知居然是一副死心之态,倒叫他省了半程子的工夫,他与芙仪公主合谋的离间计果然奏效了。“何苦委屈自己,眼不见为净,我看还是别去了。”
琳琅决绝甩袖,说道:“早点认清一个人,也好过下半辈子都活在梦魇中。”
“说定了,明日你随我同去。”
陆从白巴不得琳琅去,眼见他们夫妻你侬我侬,芙仪公主再落力表演一番,必定叫琳琅死心弃爱。
琳琅踮起脚,嗅了嗅枝上的红梅。心里敞亮,亏得昨夜纪忘川来找她,把误会都捅破了,否则她一人咬牙死撑,也经不起他们百般离间。
农历十二月二十三,天空白晃晃的,无风无云,却亮得深不见底。
静如起了个大早,给灼华馆的小厨房门口用撒金的红纸贴上对联。谁也看不出这一手挥毫遒劲的行书出自芊芊琳琅之手,对联不过寥寥十字,“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横批“一家之主”。不过就是为了拍拍灶王爷的马屁,好让他保佑着琳琅来年称心如意,小夫妻俩别再忍耐别离之苦。
祭灶上摆了甜枣、糖瓜、苹果、橘子,面汤,都是图个吉利,让灶君吃了最甜,瞒住他的嘴,让他上天庭回话的时候,尽挑拣好话说。
两秉红烛,三支清香,琳琅和静如各鞠了三个躬。焚香祭拜后,静如把灶君旧像揭下来焚化,再贴上簇新的灶君像。
“灶君,拜托上天庭在玉皇大帝跟前给咱们说说好话,保佑咱们来年顺心如意,我就擎等着正月初五给您接风洗尘。”静如跪在灶君新像跟前,双手合十祈求,“来年的事儿等您回来再说,今晚去成国公府上赴宴,您神明在上,千万护着咱们琳琅平安归来。”
琳琅脸颊浮笑,心里还是很受用。“不过是小年夜年轻人吃个团圆饭叙叙家常。”
静如忧心忡忡,连忙又叩了三个响头,以示诚意。“我这心里就是慌,使不上劲,总觉得有事发生。”
因着陆从白一早交代了静如不必随行同往,静如只好守在灼华馆里等信儿。琳琅随同他和陆白羽前往成国公王府。
入夜后的王府上,檐角下挂了一溜的八角琉璃宫灯,极尽奢华之能事。五步一亭,十步一楼,侍婢莺莺燕燕,容貌姣好沿途侍立,屈膝问安,成国公能养出王世敬这么个吃喝玩乐大拇指哥挑的主儿,这么看来合情合理。置身胭脂堆,穷奢极欲,除了享乐,还能有什么别的想头。
王世敬穿了一身海蓝万福纹撒金苏绣长衫,罩了雪貂大罩衣,白玉方块腰带环着肥厚的腰身,面如圆月盘,许久不见居然富态不少,满脸流油,越发见之生厌,蹙不忍视。
陆从白拱手与王世敬问好,都是场面上的人,见面自然一番可有可无的寒暄。陆白羽趾高气扬地绕过王世敬往琼华堂走去,琳琅跟在陆从白身畔,扬起眸淡然地屈膝一福,王世敬连身上前,笑道:“论辈分,琳琅是云淓的姐姐,岂有让姐姐向我请安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