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尉迟珩朱笔搁在笔海上,沉静道:“谢玄龄护国有功,谢莺莺倒是真会挑时机讨恩宠。罢了,让宫闱局挑些体面的寿礼,去回了珠镜殿,说朕晚上去用膳贺寿。”
张希贤颔首应下,躬身退出书房。
时光流年不知不觉把人抛却,大半年都耗费在旷日持久的战事中,不禁意间秋枫都红了,转眼都到了农历八月。
尉迟珩嘴角莞尔,政务再忙,心思再烦,有些日子他刻在骨子里照样是忘不掉的。
皇帝在珠镜殿用晚膳为德妃庆贺生辰之事,不消半个时辰,整个宫苑都快传遍了,宫中不缺少耳朵和眼睛,最泛滥的就是添油加醋的嘴巴。
夕阳沉下最后一抹余晖,阖宫的滴水檐下点起了宫灯,红绸暧昧暖柔的光线,尉迟珩走在月下,珠镜殿宫门前,一位俏丽盛装打扮的伊人正在蹲福迎接。
尉迟珩虚扶了一把,谢莺莺正要借势搭手上前,他却把手负在背后,大步流星径直跨入宫门。
谢莺莺敛起一脸的失望,依然挽着迷人的笑容,紧紧跟随在尉迟珩身后,半步都不愿远离。
菜肴是最精心准备的,荤素搭配、色泽调和,更是没有半分不尽善尽美之处。环境是极其雅致的,焚香悠扬,沁人心脾。谢德妃的笑容是极温婉的,拿捏了最美丽的嘴角弧度,既不张扬,独有少女芊芊娇羞。
她不停给尉迟珩布菜斟酒,尉迟珩推却道:“今夜是德妃的生辰,德妃理应多饮几杯。朕不胜酒力,恐怕要让德妃失望了。”
“皇上言重了,皇上既然觉得饮酒不宜,那便多用些菜。”谢莺莺殷勤地为尉迟珩又添了一勺瑶池豆腐,而后用手指微微按了按额头,面泛微红,“臣妾真是有些不胜酒力了。”
尉迟珩见谢莺莺眼色迷离,随身伺候的婢子们渐渐撤离,沉香缠绕的幽静殿中只剩下尉迟珩与谢莺莺相对而坐。尉迟珩有些尴尬,冷漠的眼神在红晕的光线下衬托出了片刻的温情,看得谢莺莺心神荡漾。
谢莺莺自恃容貌昳丽,铁了心要试试色诱君王的戏码。连凡俗平庸的邵文淑都能独宠半月,何况她身段样貌皆在邵文淑之上,简直呈现碾压之势,岂能架不住君王的恩宠。她借着酒劲,离尉迟珩近了稍许,说得哀哀凄凄:“皇上,臣妾仰慕您,却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夜般与您这般贴近。是不是臣妾有何不如人之处,为何皇上总是拒人千里?”
“德妃。”尉迟珩声色清冽,如金石撞击玉盘,一下子就敲醒了谢莺莺。“你这是在苛责朕不够均沾圣恩?”
尉迟珩不怒自威,气势冷冽,谢莺莺顿时吓得背心冷汗直冒,连忙起身扑地跪在尉迟珩脚下。“臣妾不敢。臣妾没有冒犯皇上的意思,不过就是有些小心思同皇上交个底,还望皇上宽容大量,原谅臣妾嘴拙。”
尉迟珩本就是为了故意制造距离,让谢莺莺不要自恃甚高,以为可以拿捏住他。刚才那一出冷面给谢莺莺当头棒喝,如今又转而和颜悦色扶了她一把,让她感受伴君如伴虎的可怖。
谢莺莺私下打听过,皇上性子生冷,但是眼下情势尚可,毕竟军情因谢家军的实力转危为安,皇上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断然不敢那她开刀。她笑色款款,卖着乖,皇上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即便有些脾气也是正常的。“皇上,您操劳政务,不如臣妾差人备上香汤,您可沐浴歇息,可好?”
尉迟珩眉峰微拢,当他是唐三藏,入了盘丝洞等着被宰割的意思么。要不是念在军情大胜,他顾念谢玄龄势力的份上,谢莺莺压根儿不能入他的眼。他心底对她有抵触,好不容易才磨平了心上丛生的暗刺,跨入这珠镜殿的大门。谢莺莺这会儿是准备要顺其自然侍寝了,贸然离去落了谢莺莺的面子不妥。
尉迟珩给足谢莺莺面子,婉拒道:“不必劳烦德妃,今日是你的生辰,自然该舒心惬意才是。朕听闻德妃棋艺超群,不如赏面与朕切磋几盘?”
皇上用词客气,措辞很是温和,又有褒奖之意,谢莺莺闻之略喜,连忙喜笑颜开道:“臣妾那点拙劣的棋艺不足挂齿。皇上若有兴致捉棋,臣妾愿意奉陪。”
“如此甚好。”
今夜注定许多人都无法安然入睡,地位越是相近,便越是岌岌可危。倒不如那些地位低等的女官随侍,争宠上位暂且轮不上,就囫囵闷头睡大觉,睡醒了自然有不少是是非非可以做谈资,生活就在这些疯言疯语中慢慢消磨。
承欢殿中灯火通明,焦灼的烛火犹如邵文淑躁烦的心情,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不足,把桌上的器皿悉数砸个稀巴烂,可心口还是塞着一团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