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珩面无表情,但也不松手,“你就是这般委曲求全?”
琳琅喟然叹息道:“总要有一个人投降,才可以给另一个人台阶,您是皇帝,守城开疆,投降这种事自然交给小女子做。”
跨出百花园,再见月影已西,逐渐落入尘泥里。“我若是斩了陆从白,你还向我投降么?”
尉迟珩话音刚落,却把气氛冻入冰点,这个问题琳琅不懂得作答,偏生又不得不作答。她从未想到当他褪去五爪金龙朝服,他还能对她咄咄逼人,还能让她无所适从。
琳琅决断道:“我不能阻止您杀谁,但陆府对我有养育之恩,此为仁;陆从白对我有救命之恩,此为义。您若杀了陆从白,便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中。”
她不为字字不为陆从白求情,却分明是不能杀陆从白之意,这番谨慎,反而是无形中倾向对陆从白的保护。尉迟珩嗤笑道:“留你在后宫中,你当真是废了一身忠肝义胆了。”
琳琅默然不语,再争论下去也是无意。
尉迟珩自见到陆从白与琳琅在百花亭中私会便是满心不悦,君王的肚量再是庞大,在儿女情长上面肚量小的就跟绣花针肚似的。“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陆彦生本已命人收拾了驻清阁留尉迟珩和琳琅住下,谁知临时不知何种变故,尉迟珩与琳琅不告而别,陆府上下惊心动魄,不晓得是哪里惹怒了龙颜。倒是陆从骞无比通透地站在仰贤楼外看拨云而出的红日。
陆从白悠然品着玉露新茶,看陆从骞颀长的背影挡住了日光的轮廓。“听说,新帝要重开科举,文举与武举一起举办。”
陆从骞回头看陆从白,露出一丝不屑。“你若不要从中作梗,我便有封侯拜相之机。”
陆从白脸色微愠,“此话何意?”
陆从骞跨入门槛,大步而来,坐在陆从白身边的玫瑰椅中,与他对视道:“皇上宠爱贤妃,但贤妃势单力薄,没有家世祖荫支撑。后宫角逐与前朝无异,没有前朝的荫庇,在后宫中占得一席相当费力。皇上便是看重了这一点,所以开武举,让我入朝为官,为大江国建立军功,自然可以替贤妃在后宫长脸。”
陆从白恍然道:“一直以来倒真是小瞧了你。心思细密,倒是让我自愧不如。”
“只是此事尚有变数。”陆从骞继续道,“我劝你不要对贤妃娘娘有非分之想,万一触怒龙颜,到时候可不是你一个人填命就能了事的,,陆氏一门都会毁于你手。”
陆从白重新审视眼前一胞同生的兄弟,从前闷声不响,对做生意更是一窍不通,自小喜欢舞刀弄枪,没想到居然有这番眼界和城府。“你是怕我连累了你的前程。”
陆从骞神色凝重,“你连累的不仅是我的前程,还有贤妃娘娘在后宫中的将来。伴君如伴虎,若是皇上对你与她的关系起疑,那么咱们都会完蛋。陆从白,我一直以为你为人精明,工于心计,没想到你是个不顾一切、短视的痴情种。”
陆从白搁下茶碗,负手大步流星走出仰贤楼,陆从骞的话不好听,却无意中说出了事实。他钟情一个永远不能属于自己的女子,真是荒废了他大好的年华,也会连累琳琅被尉迟珩迁怒。
回宫城的马车连马蹄哒哒声都变得异常沉重,尉迟珩和琳琅分坐在马车两端,中间隔开了尴尬的距离。琳琅心有不忿,尉迟珩误会她,她忍受着委屈与他交好,他还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尉迟珩也是不甘,琳琅与陆从白瞒着他在百花亭中幽会,这岂是他能忍耐的?
琳琅觉得身心疲惫,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尉迟珩扫了琳琅一眼,她没有主动和他解释为何要在百花亭中见陆从白,难道他们真的曾经有过露水情缘?如果他没有找到琳琅,是不是成全他们做一对闲云野鹤?
各自怀着难以疏解的心事,悻悻然地回了宫。秋意阑珊的日光中,琳琅单薄的身影显得萧条而落寞,她步下马车,再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从眼前飞驰而过,一转眼折进宫巷中不见踪影。
回到太极殿,尉迟珩整个人都是生人勿近,张希贤手持御前大总管拂尘躬身随侍,他揣摩了下皇上的神色,问道:“皇上,老奴这就去传膳?”
他容色黯淡,但是嘴唇抿得僵硬。“不必。”
张希贤轻声道:“你这是跟贤妃娘娘置气了?”
他威吓道:“好你个老奴才,嫌命长,敢来揣测朕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