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飙车无数,很快就判断出蔡成虎意图,速度放缓,车子一拐,溜到右边车道。
蔡成虎的车技和车况都不如他,狂躁得想骂娘。他索性不管这个横生枝节的,踩着油门只管往前飙,开在马路中间左摇右摆,两车再也无法并行。
面包车在弯曲的山路里被开成了赛车。彭明辉和麦子都抓住把手,可怜司芃双手被绑住,转个弯她就要被迫平面滑行半米,或者飞速撞到车门。彭明辉转头来望,他眼里曾不可一世的侄女,如今落得这个惨淡。
“疼不,小花?”
“关你屁事。”
“我是你二叔啊。”
“我没你这样的叔叔。”
彭明辉脸上是悻悻然的脸色,冲麦子嚷道:“哎,哎,你要么就给她松了绑,要么就拉她一把。她是个人啊,她不是个东西啊。”说完,他就怔住。
车子朝右拐,司芃滑向麦子这边,麦子顺势把她拉近,用腿压制住她的膝盖。司芃问:“你是想救龙哥?”
麦子头靠在车门上,默不作声。
“晚了,我已经报警了。”
麦子缓缓低头盯着她:“你说什么?”
司芃仰头看她:“你救不出龙哥的,警方之所以还没有抓陈洁,是因为想要她们引出陈北。”
前方的彭明辉大惊失色:“什么?你报警了?”
“是新加坡的律师报的警。”
“靠。”彭明辉摸了一把脸,从包里翻出他小心翼翼叠好的纸巾,扔向窗外。他去拽蔡成虎的胳膊,“别开了,快停下,我要带我侄女离开。”
司芃张大嘴,哭不出声来,也没有眼泪。可豆大的水滴仍落在她的鼻梁和脸颊上,是麦子哭了。她弯下腰来,将司芃的头卡在她的胸部和车垫之间,还好,留了点空隙让她呼吸。麦子嚎啕大哭,“嗷嗷”几声后,声音就压在嗓子里出不来,像是某种动物的低吼。
那低吼穿透司芃的身体,与她的胸腔共鸣,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麦子在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司芃不知她说的孩子是陈雨菲,还是那个小产的腹中男孩。
报警那天的公安局会议上,王队说有人收到匿名的恐吓信,她就怀疑是麦子的手笔。怀着孩子当然不利于隐藏行踪,所以是故意打掉的。
她以前觉得麦子对陈龙的爱是这世间最可笑的那种——拿青春、拿孩子去换点卑微的爱和名分。可是这个女人,愿意为了陈龙,什么都不要,自己的命、孩子的命。
司芃直愣愣地躺在那里,半晌才开口:“雨菲是个好孩子。”
压着她的胸部渐渐停止抖动,麦子直起腰来盯着司芃:“雨菲说你要带她去新加坡,是真的?”
“真的。”
“为什么?”
“报龙哥不杀之恩,”司芃想想,“还有这几年的庇护。”
麦子又笑了,笑得肩都在抖:“你还会带雨菲走吗?”
“会。”
把脸上的泪擦掉,麦子猫起身来到驾驶位后面,拍蔡成虎的肩膀:“停下。”彭明辉见麦子也反悔,更是壮大胆来揪蔡成虎的胳膊:“快停下。”
“哼哼,怪不得金董说你们没用,关键时刻还得靠我和阿标。”阿标便是在夏阳坑等着的人。
“你说什么?”
“金董说你要不做掉司芃,就我和阿标来做。”后半句他没说,金莲还答应,原本要给麦子去救陈龙的那五千万,让他和阿标分了。
“去你妈的。”麦子脸色发白,去抢方向盘,蔡成虎猛转一个弯,她便朝后摔去。车子也差点从山崖上滚下去,彭明辉吓得哆嗦:“你,你为了钱,命都不要了。”
蔡成虎一脚把他踢回位子上去:“你们要是不听我的话,都别活了。”
麦子还想扑过去,司芃说:“快给我松绑。”多个人多个力量,麦子跪在地上,用手抠死结,指甲盖都抠翻了,这结也没打开。
这时,车外已看到脏兮兮的沙滩,和一艘渔民常用的蓝色快艇。麦子心中更急。阿标曾给陈龙当过十几年的保镖。五月陈龙婚宴,他回乡探母,这才逃过一劫。这人下手有多狠,她和司芃都见过。只要蔡成虎和他会合,他们三个绝不是对手。她焦躁不安地四处望,看有什么利器能帮忙解开。
长长的下坡,长长的弯道。
蔡成虎心中的快意越来越强烈,犹如这加速下冲的速度。一辆不过万把块买来的报废面包车,愣是被他开成跑车,全身零件都在风中“哐当”响。
要不是他死活找不到司芃,要不是麦子有陈雨菲这根线索,他怎会跟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合谋?至始至终,他都只和阿标商量。阿标艺高胆大,但他是通缉犯,不能在岸上露面,因此需要蔡成虎把人带去艇上。
杀死司芃和麦子,然后沉海,两人也不上岸。阿标坚持要求金莲给现金,一半人民币一半美金,所以有人在三明岛的码头等待他们和金莲的口令。拿到钱后,他们直接去广西,潜入越南再去泰国。当年陈北偷渡的路线和经办人,阿标一清二楚。
天罗地网中的陈北逃得掉,他们也逃得掉。两千五百万,蔡成虎想,足够他在泰国逍遥自在过完这一生。
山路最后一个转弯,公路右边有一块挖出来处理平坦的黄土地,十来个平方。夏阳坑要搞旅游开发,首要的基础建设,便是得有地方停车。
一直被迫跟在后面的凯文,见到这平地,便踩油门冲过去。没有时间留给他了。这些人来夏阳坑,肯定是要出海,出了海他就真追不上。
车子漂移刚落地,他便左打方向盘,横入公路,想超过面包车,再在前方拦停。
面包车刹车已失灵,见它也不让,下冲速度未减反增,直接撞上它的屁股。雪铁龙本身速度也快,这下更朝左前方飞出去,眨眼的功夫便滚下那片碎石坡。车身碾过碎石,金属和金属碰撞,瞬间后车子就侧翻了,四胎都朝着公路一边。
面包车也失控了。彭明辉终于抢到方向盘,朝右边猛转,车子拐弯,越过雪铁龙掉下去的地方,然后往公路尽头尚未完工的保安亭撞去。
司芃的求生欲瞬间被激发,捆绑着的双手想拼命去攀附一个结实的东西。
车撞到坚硬不催的墙,巨大的反作用力挤压车身,挤压每个人的生存空间。与此同时,司芃的上半身被裹到一个无比柔软的怀里。她眼前一片漆黑。
车子停稳了,那骇人惊天的四分五裂声也歇了。一切好像都是梦。梦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