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中的前朝,同样动荡不宁,虽然东方洄已经退位,但在朝中仍有不少亲信嫡系,而这些人,正是东方溯需要拔除的对象。
他不杀东方洄,但也绝不能给东方洄东山再起的机会!
吏部、户部、工部、兵部、军机处、御史台……
不断有朝廷大员被御史弹劾,揪出以往贪赃枉法之事,从而被革职查办,最终结果大多是抄家流放,最好的是带着家人黯然还乡,当然也有因恶行昭昭而被问斩的;短短二十余日,就有将近二十名官员被处置,几乎是一天一个,且还在继续。
百官心里都明白,东方溯这是在借十三道御史清算旧帐呢,以往那些投靠卫氏一族从而青云直上的官员,如今一个个整日提心吊胆,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唯恐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被罢官砍头。
这一日,连着下了好几日的天,终于放晴,云层尽散,秋阳高照,洒落一重又一重的细碎金光,但已不再如刚入秋时那般炎热。
软底绣鞋跨过及膝门槛,尹秋悄无声息地踩着一块块四四方方的金砖来到斜倚在紫檀榻上闭目养神的卫太后身边,低声道:“太后,魏敬成来了。”
卫太后缓缓睁开双目,朝尹秋伸出细嫩如年轻女子的手,后者会意地扶她坐起,又让宫人端水绞了毛巾递给卫太后,后者拭一拭脸,淡然道:“皇帝的刀,动到他头上了?”
尹秋轻声道:“魏敬成没说,不过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八九不离十。”
周宁打发宫人将水端下去后,小声道:“奴才听承德殿的人说,今儿个有御史在早朝上弹劾魏府尹,罪状听说一项项的列了整整七项,有不敬的,有贪赃的,还有枉法的,甚至还有不孝的;这要是七罪并罚……”他咂舌道:“魏府尹就算有再多的脑袋也不够砍的,奴才猜着他这会儿来,必是找太后救命来的。”
卫太后抚过整齐的鬓发,凉声道:“可惜,哀家也救不了他,京兆府尹这个位置,皇帝是绝不会让他继续坐着的。”
尹秋询问道:“那奴婢去把他打发走?”
卫太后思忖片刻,道:“算了,把他叫进来吧,哀家叮嘱他几句,官职是保不住了,但这命还能一救。”
“是。”尹秋依言退下,很快,殿外响起急促焦灼的脚步声,继而一脸憔悴的魏敬成快步走了进来,还未走到中间,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悲呼道:“求太后救命!救命!”
卫太后知其来意,却不说破,淡淡道:“这是怎么了?”
魏敬成苦着脸道:“启禀太后,早朝时分,御史弹劾臣七宗大罪,陛下这会儿已经下令御史台还有刑部彻查,臣……臣怕是危矣了,求太后看在臣多年来忠心耿耿的份上,救一救臣。”
卫太后盯了他道:“你希望哀家怎么救你?”
这话问得魏敬成一愣,未等他想好该怎么回话,卫太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初登大宝,根基不稳,自是想方设法除去你们这些老人,换上自己的心腹,哀家可以替你开这个口,但结果只会让你的罪更重!”
魏敬成面如死灰,哆嗦着道:“那……该如何是好?”
卫太后徐徐叹了一声,说出魏敬成最不愿听的一句话来,“在皇帝下旨之前,认罪辞官,或许还能保你一条性命。”
魏敬成抬头,颤声道:“臣十年寒窗,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辞官就意味着……什么都没了,太后,臣实在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卫太后抚过绿梅锦绫长裙,起身走到他身前,徐徐道:“你以为哀家就甘心被困在这宁寿宫中吗?但不甘又能怎么样,一个不懂得审时度势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她这番话令魏敬成机灵灵一颤,好一会儿方才咬牙道:“臣明白太后的意思,但御史弹劾的罪名并非尽皆属实,臣……认不下!”
“认不下也得认!”卫太后垂眸,目光冰冷似寒冬时分结冰的湖水,“御史弹劾了什么罪并不重要,重要的,这是谁的意思,谁又是他的靠山。当年,皇帝还是睿王的时候,你明着暗着几次与他做对,如今他当权,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你。”顿一顿,她又道:“说到这个份上,哀家也不妨再多说一句,这个节骨眼上,能保住你一家老小的性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与性命相比,旁的都不算什么,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