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会儿,时间像被某些东西冷冻了一样,只剩下无言的相互猜测。
最后,吴文沉默地点了点头,没说别的,示意叶茂坐下,一同等待急诊室里的人出来。
张修不愿意待在医院,次日就办了出院手续,回到套房里。
他变得沉默少语,神情总是寡淡,好似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吴文因为自己的事情去了趟北京,广州套房里只剩下饶束陪着张修。
饶束恶补了一番关于胃病的常识,她经常抱着笔记本电脑,边看边无意识地念出那些注意事项。因为,沙发另一边就坐着那个病弱的少年。她知道他听得见。
生病了的张修有时候简直乖得不像话,给他一本希腊图集,他就能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坐一上午。
但是,大多数时候,饶束都拿他没办法。
他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时常摔东西,看见什么东西都有可能突然摔掉;
他压根不吃东西,任何食物摆在他面前都会让他反射性呕吐,吐个没完没了;
他不跟人说话,封闭在自己的世界,却又不发呆,而是没日没夜地做自己的事情。
那些以前他几乎不会做的事情,弹钢琴、画画、读诗、手工工艺,甚至跳舞。
那间没人住的空置房间,就是他的小天地,有时他能在里面待上一整天。
饶束站在卧室门外,透过门缝,悄悄地看着他,无奈,不解,心疼,叹气。
他会跳桑巴,前进沃克,破碎步伐,热情如火,妖冶迷人。能把旁观者看得眼花缭乱。
饶束想用相机拍下他的舞步,但是拍着拍着,却突然被他发现了。
他眼神冷漠,摔掉了她手中的单反。
“……”饶束手足无措,试图解释,“我、我真觉得你跳得很好看。三岁,好看的东西不应该记录下来吗?”
少年什么都没说,伸手,把她推远,然后反锁了房门。
之后几天,饶束就再也没机会偷看他在卧室里做些什么了。
有时候他显露出疲惫的神情姿态,饶束就带他去小区楼下散步。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连带他们两个人,也变得懒洋洋的。
饶束牵着他的手,边走边说:“年轻人晒太阳有助于长身体,三岁,你想长身体吗?”
他照例没说话,桃花眼酝酿着某种缄默的暴风雨,令她不安。
黄昏时,小区楼下有很多父母带着小孩子在社区中心的健身设施里玩,有时饶束会拉住他停下。
两人一起看那些小孩子玩游戏,滑滑梯或者荡秋千什么的,纯真美好的模样。
她眉眼弯弯地笑着说:“三岁,如果我也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遇见你,那该有多好啊。我想,我会让你比现在快乐许多。”
可旁边的他却弯下腰干呕,捂着胸口,吐得难以自制,连额角青筋都凸显出来。
他呕吐的时候,是一副,极度厌恶世界的模样。
仿佛这个世界对他做了什么恶心至极的事情一样。
饶束用手帕帮他擦唇角,眉头紧皱,“不要吐了,别吐了,不值得,不值得呀三岁……”
这个世界,不值得你如此无助。
可是,除了饮食上令人无可奈何的反应之外,他的作息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出院以后,饶束虽然没有跟他同房睡,却也每夜每夜地留意着他卧室里的动静。
令她感到无可奈何的是,他从不熄灯,所以她无法分辨他到底有没有睡,只能悄悄用钥匙打开房门,从门缝里偷看。
偷看的后果更令人忧心。
因为,她每一次都看见,那少年盘着腿坐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脑袋上戴着头戴式耳麦,侧脸线条消瘦而分明,透出悲伤的弧度。
他在想什么呢?
饶束不动声色地掩上他的卧室门,蹙着眉回到自己的房间。
坐在地板上、听着音乐、望着窗外的三岁,到底在想什么呢?她猜不透。
早上,饶束在七点前做好早餐。
经过一段时间的打磨,她的厨艺已经可以挤入正常水平,不再是让人无法忍受的那一种了。至少,就早餐而言,是这样的。
而,清晨七点,张修已经在书房里待了不知道多久了。
饶束敲着书房门,明知道他不会回话,还是一次又一次好耐心地问他:“三岁,你洗漱了没啊?可以吃早餐啦!”
他程序化地打开书房门,程序化地下头,程序化地用早餐。
饶束细心看着他吃东西,笑眯眯地提醒:“牛奶也要喝呀,医生说你的胃酸太多了,喝牛奶,正好。”
他抬眸看她一眼,没说话,把吸管插在牛奶杯里,咬着吸管,啜饮。
每当这时,饶束就绕过桌角,走到他身边,吻一下他的耳朵,笑着说:“三岁你好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