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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2)(2 / 2)

在热闹人群中穿行而过,幻影荡开又重合,修筠所说之人,藏在庙的最深处。

绕过巍峨石像,掀开摆满香烛的案台,那方小小木桌下,落雪看到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像一只雨夜淋湿的幼猫。

并非幻影,而是真实的灵魂。

他的五官身影已全部模糊,仅能通过抽离的色彩分清模样,与周围格格不入。

人类讲究入土为安,若肉.体未得以安眠,魂魄则会游荡于人世间。

更甚者,忘记自己本来的模样。

案台外微弱的光透过掀开的金色绒布照了进来,察觉到来人,他仰起头,露出一张青白色的脸。

依稀能看出那是一张极好看的脸,想必生前亦被许多人喜爱。

此刻,他匍匐着从方桌下支起上半身,向前微微伸手。

黑白无常,你们是来带我走的吗?

落雪听过这个声音。

在他刚进入这座庙时,他听见他颤抖着喊疼的声音。

然而现在,那声音早已归于平静。好似过去太久,再多的痛苦也好,难过也好,全都被遗忘殆尽。

他只是说:我早已死去,不知为何被困于此。如果你们是黑白无常,请带我走

微弱的光照在他脸上,生生分割出两种色彩。他仰着头,不管站在他面前的是神是鬼,能予他解脱的都被他诚心祈求。

黑白无常,不收游魂。

白发仙人自高处望着他,那双红色眸子里多出几分怜悯。

此方空间并未限制人魂魄,你离不开,是你自身执念将你困于此。

我的执念?

那声音喃喃说着,刚向外的身体又缩了回去。他抱住了自己双腿,记忆太过久远,他要细细去想。

落雪也跟着蹲了下来,他平视着面前的人,问道:你叫做什么?

代表嘴巴的色块张了张:胥遥。

狐岐山玉瑶君,黎胥遥。

真的是他。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我想起,确实有人说过,我是仙人转世。他说着抬起一只手,指向修筠,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因为我可以看见你灵魂的颜色。

你是金色的,金色里有一些灰色,你是一个有私欲的好人。我以前,见过一个浑身金色,没有丝毫私欲恶念的人。

生来便是孤儿的小少年,拥有一个旁人所不知道的秘密,他的眼睛可以看见他们的善恶。

避开笑面虎,靠近良善之人,他依赖于用眼睛来趋利避害,人生过得顺风顺水。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一个金光闪闪的人。

有些人灵魂是污浊的黑,有些人则是泛金光的白。前者是押上刑场的杀人犯,后者是救死扶伤的大善人。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有着带有私念的灰。

怎么会有人是纯金色呢?他觉得很好奇,便留了下来,偷偷跟在他的身后。

时间久了,他爱上了他。

喜欢就要去说,而后他得到了对方的回答。

小时候,他遇到了一个道人,那人说他会因情爱而疯癫一生。所以,她将他的感情抽走了,除非他所爱之人死去才会回来。

因此他没有私情,只有大爱。

回忆越来越清晰,胥遥再次蜷缩成一团,他将头埋入膝盖间,紧紧地抱住自己。

声音开始带上断断续续的嘶哑:可是我想,喜欢就是喜欢,他是一个纯粹的金色的人,喜欢他不会有错的。我告诉他,我是仙人转世,就算他疯了我也能将他救回来。

一直未想通的部分在胥遥的话中串联起来,落雪啊了一声,他惊恐的向后退两步,站了起来。

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的血肉是世间良药,纵使濒死之人也可以救回来,疯病更不在话下我只告诉了他。

胥遥没有离开,对方也没有再阻拦他跟着。一开始,他以为对方是默认,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想明白,那是因为他无所谓。

而那时城中突生瘟疫,死了很多人。对方问胥遥,要不要和他成亲,只要他肯答应他一个要求。

胥遥自然是毫不犹豫答应了的,甚至没有问那是什么要求。

不管他要求什么,胥遥都会答应,哪怕他没有说要和他成亲。

然后,他杀了我。

血抛于河中,肉分于人食。

庙中的光在一瞬间骤然熄灭,来来往往的人群隐匿于黑暗中,世界好像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案台供于他藏身。

全部的依靠。

黑暗的空间泛起一圈涟漪,有人破空而来。

寻觅久久而不见踪迹,终于在濒临绝望时重现希望。

胥遥的手指抓紧身体,又缓缓松开。

更加模糊了。

再次回忆起的痛与不解,纵然只有回忆,却好似仍一遍遍凌迟于身。

他喃喃道:我一直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刑场上罪大恶极之人才会被千刀万剐,可是我想遍我的一生,我谁也没有害过,我为什么会这么惨的死去。

远远地,盛瑞漆黑的眸子有流转的魔气,那好像是一个仅剩疯癫的皮囊。他目光紧紧盯着缩在桌案下的渺小魂魄,喃喃的喊着他的名字,好似全世界只有那么一个存在。

阿遥、阿遥

那个为他算命的道人说,他这一生会因为情爱而疯癫。

在胥遥死后,他被抽走的感情回来了。

瘟疫消散,手中鲜血还未完全干涸,他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有说错。

包括结局。

盛瑞学过简单道法,他四处寻找,怎么也找不到胥遥的魂魄。

像是藏起来了,是厌恶他了吗?如果他做出弥补,如果能想办法让他活过来,是不是还可以再相见。

付出什么都可以。

整个三江镇从瘟疫中死里逃生的人,不会再迎来第二个救世主,他们被盛瑞处以与胥遥同样的结局。

包括他自己。

长达百年的无人区。

纵使死亡魂魄也不能得以安息,他用他们布置了一个巨大的阵法,以无数人的灵魂,去供养那一个魂魄得以复生。

无数性命缠绕于身,带着若有若无的因果。

这于胥遥而言,并非好事。

落雪攥紧手中玉佩,胥遥做错之事他心中并非完全没有答案。

但是,不想去承认。

他复又蹲了下来,那玉佩在他手中莹莹生辉,他将它塞入胥遥怀里。

从一开始在他心中就有太多比你重要的事情,你的这份喜欢,在一开始就是错的。纵使没有瘟疫,也会有其他。

是注定的。

所以爱是不幸的东西。

可是、纵使知道,纵使无比清楚

是吗?

胥遥握住那玉佩,晶莹剔透,让他觉得熟悉的味道。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远离盛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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