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诺的目光逐一扫过眼前众人,包括眉宇中凝聚着重重阴云的霍太后。还有神情闪烁,对自己目光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的宗室诸王。众人之中,可能只有秦泽的目光明澈而凝重,带着几分忧虑。
突然感觉很好笑。他敢肯定,如今殿中诸位权贵,除了霍太后之外,他是最渴望这个孩子平安健康长大的一个,如今却被搁在了凶手的位置上。
何其讽刺的一幕?
是谁动的手脚?可惜,人人都是演技派,从表情上完全看不出真相来啊!
迟疑的功夫,秦泽继续开口道:“这种金项圈,向来是在首饰作坊里定制的,九哥心性纯朴,哪里会知晓糖胶等物,不如先彻查定制的作坊,将那些匠人和经手的奴仆严刑拷打。”
自己这个十弟,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自己还真得承他这份人情了。
秦诺摇摇头,暂时放弃了从表情上找出真凶的打算。
“多谢十弟肯相信我,只是……”秦诺转过身来,他先冲着秦泽拱了拱手,然后皱眉对霍太后道,“母后,此物并非我今日所赠啊!”
大殿内又是一片沉静。
秦诺叹了一口气,他绕着桌子转了一圈,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咦,我送的东西呢?怎么没见到啊?”
看到众人惊诧地望着自己。秦诺挠了挠头发,解释道:“本来也是想送金项圈的,但是想想这玩意儿太俗气了,所以临时换了一套。本想着预祝小皇子学业进取,早日启蒙,谁知道……唉。”
今天在进宫的路上,他打开盒子察看了一下礼物,金项圈确实很精致,两只栩栩如生的麒麟动作憨态可掬,中间围绕着手指肚儿大小的金色珍珠,上面还嵌着各色宝石,缀着一溜儿小铃铛。
这个时代富家子弟常用的东西,就是这么繁琐累赘。小孩子如果两三岁佩戴,万一吞噬了上面的珍珠宝石怎么办?来自后世的秦诺天然感到不妥当,又想到如今紧张地气氛和局面。他脑筋一转,干脆将金项圈取了出来,可是不送这个送什么好呢?
准备别的礼物好像也来不及了。秦诺目光一转,落到桌上。
笔墨纸砚是马车里原本就准备好的,方便马车的主人在行走途中写点儿东西什么的。但秦诺向来没有这种爱好,所以东西都是簇新的,完全没动过。
秦诺直接将金项圈取出塞进了马车底下,然后将桌上那套笔墨纸砚塞进了锦盒。很好,大小尺寸正合适。而且自己马车上准备的东西也是顶级上品,当做礼品也不寒酸。
“将今日所收的礼物全部取来!”霍太后的声音里蕴含着雷霆。
宫女几乎是奔逃出去,不多时,一队人捧着数十个锦盒进了大殿。
很快,翻找礼物的宫女捧着另一个锦盒匆匆跪倒在殿中央。一模一样的包装,打开锦盒,果然是一套笔墨纸砚。
有人脸上忍不住黑线。送几个月大的婴儿文房四宝!这淳王爷还真想得出。这种东西,不都是送给即将开蒙的学子的吗?
只是傻人有傻福,反而被他逃过一劫。
“那这金项圈是怎么回事儿?”霍太后怒极反笑。
负责整理礼品的掌事宫女们齐刷刷跪倒在地:“这……奴婢们也不知啊。”
“不知道。”霍太后咬牙切齿,目光中的冷意几乎要化为冰霜刀剑将这些人凌迟至死。
转眼之间,风云突变,一场宫廷风暴向着另一个方向卷去。
剩下的事情,就不是秦诺他们能管得了的了。
终于,霍太后还是顾惜自己的颜面,冷冷扫了殿中宗室一眼:“诸位今晚也辛苦了,如今小皇子身体欠佳,宴席便到此为止吧。”
众人自然无异议,赶紧唯唯诺诺地应了,退走下去。
临出门的刹那,秦诺转过头去,阴暗的宫殿里,霍太后的脸上遍布阴云,盯着众人的背影,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
遥远的深处,隐约传来婴儿的哭泣声,听着诡异而又阴森。
出了宫,秦诺心中纷乱,带着侍从返回东边小广场,
身边方源突然低声提醒道:“王爷,舒王爷过来了。”
准备上马车的脚步一顿,秦诺转身望去,果然是秦勋肥胖的身影正在向这边跑过来。
难得他跑得这么快,转眼就到了自己面前。
秦诺皱起眉头,“七哥,可是有事情?刚才弟弟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替你向十弟分说了。”
“这事儿就不用提了。”秦勋气喘吁吁地挥了挥手,然后叹了一句:“九弟,你果然是有福之人。”
“今天厚着脸皮过来找你,是想问一句,今天这事儿,你怎么看?”
秦诺也没有了演戏的兴趣,只淡然道:“弟弟心中忐忑,只觉自己死里逃生,哪里还能有什么看法?”
秦勋嘿嘿一笑:“哥哥我知道。刚才没来得及替你求情,其实是因为哥哥也被吓坏了。真没反应过来,九弟你别怪我。倒是十弟,好生伶俐,平日里还看不出他如此反应快捷呢。”
秦诺没有说话。
秦勋点到即止,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反而感慨了一句:“还有那金项圈,怎么会跟九弟你的一模一样。”
“弟弟我也纳闷呢。”秦诺视线垂下。
秦勋道:“这事儿可不能轻易算了,九弟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按照十弟之前说的,拷问那些打造的匠人?哈,不是我说,只怕弟弟你一番劳动,毫无所获。”
秦诺没有说话,他很清楚,仿造金项圈的未必是自己定制的那家工匠,只要拿到图纸和模子,任何人都有嫌疑。而且金项圈从定制到自己送入宫,已经经过了无数人的手,他不可能将这些人全部刑讯拷问,而且也未必能拷问出什么东西来。
“此事自然有宫中处理,你我何必多事。”他心中有些不耐烦了。
“事情是这么说,但是这黑锅栽倒弟弟你头上,难道你不气愤。”
“自然气愤,只是弟弟全无头绪,弟弟平日里安分守己,只赚点儿小银子罢了,哪里想到会得罪人。”
“嘿嘿,九弟,你还不知道吧。皇兄的身体只怕……”秦勋压低了声音,“支撑不了几年呢,就算能撑下去,想要再有皇子,只怕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