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桌上的琉璃小花盆,笑道:“崔卿对这个感兴趣?”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盆景,通体都是琉璃制成, 明黄色的瓦盆上点缀着海蓝色的琉璃片,里面盛放着白沙,浅褐色的枝干上缀满了碧绿的叶子,中间点缀着几粒儿通红的果子。整个盆景看着极为精巧可爱,让人爱不释手。
“只是觉得这么剔透的琉璃很少见。”崔骞笑道。
秦诺笑了笑:“这是格物司的琉璃作坊刚刚送上来的东西,外面是看不见的。”
这个盆景用的是格物司最近刚刚研究出来的新品琉璃,大周原本的琉璃技术就已经不错了,当初秦诺还在南营坊定制了不少琉璃制品烧杯之类的呢,只是在光泽色彩上还逊了一筹。秦诺记得,光泽透明度跟锅炉的温度有关,而色彩则是加入矿石元素。在他的提点下,格物司试验了一段日子,终于制成了这种色彩鲜亮润泽的新款琉璃。
因为昌龙观互市已经开始了,秉持秦诺的奢侈腐化北朔计划,琉璃作坊迅速用这种新款琉璃制作了一些小摆件,准备当下一步主打的货物品牌。如今桌案上的便是其中之一。
“既然崔卿有兴趣,这小东西就赏给你了。”
“多谢皇上赏赐。”崔骞并未客气,他早就习惯了来自皇帝的封赏。
接手的瞬间,秦诺目光落在崔骞手上,纤长白皙的手指上戴着一只华美的紫金麒麟扳指,上面赤红的宝石烨烨生辉。
“早就听闻崔卿擅射,将来有机会定要见识一番。”
“皇上过誉了。”崔骞笑道。
琉璃盆景拿在手里,他略微细看,笑道:“这盆景跟昨天晚上在广凌侯太夫人寿宴上看到的好像啊。仿佛也是这种的琉璃片儿呢。”
秦诺一惊,这种东西是格物司新出品的,从来没有外用过,他还等着送去了北朔昌龙观,在贸易市场上大赚一笔呢。怎么会出现在京城权贵的寿宴上。
难道是格物司里面有人外泄的?只是偷取些琉璃片儿赚点儿外快不算什么大事,但格物司里面有太多的机密,今日能偷财物,难保明日不会窃取机密来换银子。
只是此事没必要让崔骞知晓,他不动声色,笑着转了话题。
两人又说了几句,秦诺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想必太后那里还等着呢。”
崔骞躬身告退。
秦诺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槛处,笑了笑。
他当然不会忘记,秦聪的幼女,在被黑衣人从霍家带走之后,是去了哪里。
那位小公主,如今应该正养在崔骞的家中吧。
平西营算是太后的死党,不仅崔骞,营中数位高级军官都受过太后的恩典。以前秦诺要将平西营划入霍家的阵营,但如今却不能这样简单归类了。
崔骞返回京城,霍太后又会如何布局呢?
转眼之间,自己登基也有大半年了,回味这些时光,朝中一切还算是顺利,昌龙观互市已经开始了,何慈干得很好。格物司里面也是捷报频传。跟北朔的和谈也顺利应付了过去。跟朝臣的磨合,也称得上一句卓有成效。
唯二不顺心的事情,一者是南陈,没想到南陈会这么快动手,而且手段如此阴险。不过这是外敌,是不可控力,原本无法可想,只能认了。二者就是霍太后了,想到此事,秦诺就觉得烦闷,霍太后头顶上压着一个孝道,再加上自身就有不小的势力,偏偏她背后还站着一个若即若离的霍家,自己若真是对上了,这种见招拆招的日子太被动了,他得想个法子。
不过先得将琉璃外泄这件事情处理了。
“摆驾,去格物司!”
秦诺去格物司探查的功夫。崔骞也去了慈宁宫。
霍太后看着款款走入殿内的人,唇角绽放灿烂的笑意。
如果秦诺在这里,就会发现,霍太后今日并没有穿那些老气横秋的秋香色,银灰色,而是选择了一身宝蓝色的长裙,边角以金银线勾勒着栀子花纹,贵气而又不失典雅。乌黑的发髻上斜插着两支八宝金簪,幽兰的宝石闪烁着动人的光泽,将原本就端庄秀丽的面庞衬托地多了三分清丽。
她虽然已经年过四旬,但保养得当,如今看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
崔骞含笑跪拜了下去。霍太后立刻低笑了一声。
“在这里还弄这些子虚礼做什么?”
崔骞也不客气,直接起了身,笑盈盈道:“还是舅母怜惜我。”
“好几年不见了,快过来让我看看。”在他的面前,太后甚至没有自称哀家。
崔骞笑嘻嘻凑到她身边,坐在旁边的座位上。
霍太后起身来到他旁边,抬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俊美的眉眼宛如润泽的美玉。
她仔细看着,满是留恋之色。
慈宁宫内的侍女,无不是眼观鼻鼻观心,对一切恍如未觉。
“南蛮之地,果然清苦,你都瘦了呢。”
“娘娘说什么话,南陈占据江南水乡,富饶得很,哪来的清瘦。”崔骞低声笑着,躲开了她的抚摸。
“再者,就算清苦又如何,能为父亲报仇,哪怕是毒瘴恶寒之地,也要闯一闯,岂能裹足不前。”
崔骞的父亲崔靖,曾经奉命出使南陈,结果遇上了南陈的内乱,被作乱的势力裹挟杀害。之后虽然南陈朝廷救援及时,将其他使节团众人都救了出来,但是崔靖已经回天乏术了。事后南陈连续派出使节道歉。
景耀帝深为之恨,奈何当时登基不久,国政不稳,暂时不好轻易出兵征伐,而且南陈已经将乱党铲除,之后的赔礼道歉,态度也十分恭谨,还奉上了巨额的金银赔款。
最终景耀帝暂时压下了怒气,两国重归于好。
西宁长公主却没有这么幸运了,噩耗传来的时候,她正身怀六甲,结果一尸两命,魂归天外。只留下崔骞这个长子,托付给景耀帝夫妻照料。
数年之后,大周征伐南陈,景耀帝对南陈宗室和勋贵处置严苛冷酷,也有记恨此事的原因。
“刚才见过皇帝了?”霍太后笑道。
“见过了,是比之前聪明了些,以前在宫中可看不出来。”崔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