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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2 / 2)

这一天河子屯的党支部和委员会的重要“干事”严肃地挺直腰杆坐在椅子上,老百姓站在后面。支书李德宏用拇指点了点口水沾到纸上,卷了一根烟草,在座位上默默地抽草烟。李大力也黑着脸,目光直视着眼前的“台子”。

太丢脸了!

河子屯第一生产大队和第二生产大队的人都来了,台子下人群涌动,有兴致勃勃抻长脖子往台上看的人,也有无聊地打哈欠想早点回去搂婆娘睡觉的,更多的是表情麻木的、幸灾乐祸的。

赵兰香跟在贺松柏的身后,前面已经有好几个人检讨完了自己的“罪行”。赵兰香来到的时候正好轮到潘华玉检讨。

三十上下的中年男人洪亮的声音里透露着轻描淡写的羞愧。

“我做出检讨,以后保准不动手打架,也不随便跟坏分子动气,他们的思想是落后的,我们应该用上进的心去感染他们。在这里我向贺兄弟道歉,因为我打他是错的。”

他说完后人群里有稀稀拉拉地掌声。

贺松柏准备上去了,赵兰香听到潘玉华的检讨有点生气。

妈.的,这种道歉真是一点都不违心。

贺松柏一言不发地走到了“台上”。

他开始说:“大队党支部,革委会,我是河子屯一大队的社员贺松柏,在这里为自己的错误做出深刻检讨。我出身落后的地主家庭……”

人群里涌出了一片倒彩声,一片烂菜叶砸到他的身上。

贺松柏浑然不在意,接着继续说:“感激党组织没有放弃我,给了我改过自新的机会、让我跟社员一起参加劳动。我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并决定一辈子勤恳劳动回报党组织……”

他说着说着,烂菜叶又扔了上来,如果在物资充足的年代指不定还有臭鸡蛋扔呢!可惜贺松柏没有尝到扔臭鸡蛋这种珍贵的机会,他冷不丁地被泼了一瓢不明物体,浓浓的恶臭味包围了他。

贺松柏轻松地抹了抹脸,眉宇更开朗地继续说:“主席曾说过:‘房子是应该经常打扫的,不打扫就会积满了灰尘;脸是应该经常洗的,不洗也就会灰尘满面。’我深刻领悟到自己的错误,时时反省,感激组织的宽容大度。我愿意接受惩罚,希望日后能全心全意投入生产!感谢队长李大力同志的帮助!”

他年轻又浑厚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有点激扬顿挫,听得许多人眼神不由地发深了起来,说得真好,能引用主席的语录,一定是个平时经常学习正确思想的人。李大力也是其中一个。

贺松柏说完,下面也是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不过稍稍比前一个要响亮些。

赵兰香个子不算矮在人群后面偶尔蹦两下,还是可以看得见男人那个小小的影子。她看见了这一幕,心疼极了。

他很快地从台上下来了,快步地离开人群。因为速度太快,他还未好全的腿走着路仍是有些一瘸一拐。

赵兰香不敢马上追上去,而是等人不见了才慢慢地走回贺家。

走到没有人的地方,赵兰香拔起腿就跑。

她一个两条腿健全的人,竟然还跑不过一个瘸子!

跑了半天,赵兰香终于看见了人影,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了一声:“走这么快干什么?”

前面的“黑点”停了停,更是没有犹豫地往前冲了。

赵兰香咬了咬牙,用力跑着追了上去,凑到贺松柏的身边:“怎么不说话?”

贺松柏停下来,无奈地说:“不要跟过来了。”

他突然拔起腿快速地跑了起来,跑得远远地一个扎猛子地跳入清清的河水里,溅起了一阵高高的水花。

赵兰香骤然地停住了脚步,她蹲下来看着露出来的黑脑袋说:“干嘛想不开跳河,刚刚你做的检讨很好——”

“啊”字哽在了她的喉咙里,一股淡淡的恶臭味飘了过来。

贺松柏扎入水里使劲儿地搓了搓脸,游到岸边。

他挑起了锋利的眉角,恶狠狠地说:“还不走,要看我洗澡吗?我要脱衣服了……”

赵兰香看着他果真作势脱下了自己的衣裳,脸颊蓦然地腾起了一片蒸霞。

她站起来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贺松柏松了口气,真是怕了她了。

等女人走了以后,贺松柏这才放心地掀起衣服,搓了搓身体。又用手掌掬起清水使劲儿地往自己脸上搓,搓完脸了又搓头发,搓得他麦色的面庞红通通的,只差搓出一层皮来了。

脏得连他自己都嫌弃。

他搓了一会,抬起头用手掌抹了把脸,睁开眼一看差点没被吓得四肢抽筋,沉到河底。

只见原本离开的女人又回来了,她红着脸站在岸边,故作平静地问道:“你把衣服脱下来放哪里了?”

“我带了澡豆,帮你搓搓。”

贺松柏被看得浑身火.辣辣的,像被烈火烧着了一样,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小流.氓。”

他耳朵顿时红了,慌忙地用河水遮住自己瘦弱的身躯。

赵兰香四处找了找,很快就找到了他那身破土布衣。她也不嫌它又脏又臭,掏出了澡豆拧了点泡沫出来,利索地在河边搓起了衣服。

贺松柏那双漆黑的眼睛暗沉得几乎能够滴下油来,他其实已经里里外外连脚底板都搓干净了,就等着穿他那身衣服了。

赵兰香洗好了以后,拧干工工整整地叠好挂在了草上,转身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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