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好在时代不一样了。”
老金兀自说得正嗨,一首《在水一方》放完,他不经意之间扭过了头去,冷不丁地看见后座的男人眼眶泛红。
他默默地把车停在了路边,“咋,还听哭了?”
出息不出息,老金还是第一次碰见听邓丽君听得掉眼泪的人,还是个男人。这么稀罕的事,他还是头一遭碰见。
他打开了车窗,兀自抽了根烟。
在车里缭绕的烟雾之下,他瞅见了青年手里捏着的相片。
他说:“长得挺俊的啊,你对象?”
贺松柏说:“抱歉,我明天要离开这里了,接下来的细节我会让我的伙伴跟你继续详谈。”
老金问:“你去哪里?”
“找我对象。”
老金很宽容地笑了笑,他说:“去吧,对象只有一个,生意还有千千万万单……”
“难怪听个歌还能把人听哭呢!”
老金目送着青年下车,回到了旅馆。
……
贺松柏回了旅馆之后,并没有休息,而是托关系买了一张邓丽君八零年春季发行的黑胶唱片,借了旅馆唯一的一台留声机。他在奔走之间,却是也打听到了关于这个女歌星的生平事迹,
在黢黑的黄昏之中,他亮着一盏台灯,静静地听着留声机里曼妙悠长的歌曲。
一曲唱完又一曲,但他不断地倒着唱片,只听那一首。
只要是市面上流通着的,贺松柏都买了回来,他一夜补全了邓丽君的歌曲。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
雨后青郁郁的山野里,荡漾着女人清灵的歌声。那时的他心里默默地想着它可真应景,他恰好也这么想。
“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
泥泞的羊肠小道上,他暗下决定,他虽然穷,但不管前方道路多长,他都会努力迈过、把她讨回家,绝不像歌里那个没用的男人。
一曲又一曲,歌声缕缕缭绕、不绝于耳。
“你曾给过我欢乐,给过我甜蜜。”
她唱着歌的时候,他恰好在吃水晶煎包,韭菜咸味馅他也吃得好甜,谁让她这么暖人这么黏腻,甜得让人发颤。
“时光一去不再回来,留下无限回忆”
又过了一个急转弯,她让他唱“好哥哥好妹妹”的山歌,他没有应。好哥哥好妹妹是唱给未婚妻听的,唱了就要做他婆娘。
“看见月亮叫我想起,想起你的情意。”
贺松柏觉得自己不应该受虐一样地听这些歌,一曲曲就跟在他心里落下了根似的,现在仰头看见窗外的月亮,只觉得今夜肯定又是难以入眠的一夜。
他听完了这些歌曲,黑白照片上笑容清澈的少女愈发清晰,她依偎在他的身旁,低头把花嗅。
清晨,一夜未眠的贺松柏收拾好包袱,赶了最早一班的飞机。
……
1980年,g市。
实行自由贸易,大量的g市人自主创业,厂房搬离市区,近千个批发市场自发形成。
赵兰香在自己的工厂,手把手地教女工们做衣服,近百台的缝纫机在同一个时刻梭梭地响起,缝纫机上的线柱不停地旋转,棉线随着跳跃的针头,融于每一块布中。
赵兰香笑了笑,满意地道:“月底赶制出任务,涨两成工资!”
车间的管理闻言,用喇叭一遍遍传播着这个消息,车间的女工于是更卖劲儿,线柱转悠得愈发地快。
赵兰香信步地迈出了厂房,赵永庆私下拍了拍闺女的手。
“回去吃饭吧!好好的大学不念,来这里吃苦。”
赵永庆已经辞去了人人羡慕的铁饭碗,下海经商,这间服装厂便是他女儿的产业,而他做的便是印染和销售。
赵兰香笑眯眯地说:“不了,我得去店里看看,铁柱刚刚稳定下来,我还不放心。”
赵永庆把冯莲做的午饭递给了她,强摁着她吃完了饭才放人走。
赵兰香来到了她的饭店,这家新开的饭店叫“松兰”,古色古香的装潢,店里摒弃了时下流行吸睛的明星海报广告、也没有放任何的流行歌曲。
非常古典,宁静悠远。这么冷淡的静,却没有逼退它的顾客。
它仍是每天满座,价格虽高于市场价,然而食物却样样美味诱人,无论是充满了民间风味的小吃、还是中华历史流传的名菜佳肴、点心,松兰这里都有。从后厨飘散开来的香味,能把整条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
赵兰香走到厨房,铁柱穿着一身洁白的工装,笨拙却耐心地学着刀工。
他见了赵兰香很高兴,“今天跟着师傅,又学了一道菜!”
早在两年前梁铁柱就来投奔赵兰香了,当时是打算来g市见见世面、讨一口饭吃。窝在小县城里已经不能够满足他了,他需要找新的活干。他已经跟着赵兰香学了两年的基本功,就在今年正式拜她为师,学习她的手艺。
梁铁柱憨憨地笑,把一张薄如蝉翼的白萝卜片递到赵兰香的面前。
赵兰香端详着这片“萝卜纱”,肯定了他的成果,“再练上三年的基本功,就算正式入了厨子这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