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看见岭长转过身来挥手打个招呼,小麦色的皮肤衬得一口牙越发的白。把岭长看得心头一惊,呀呀呀,咋晒这么黑么???
扼腕叹息,转身就往村里走,招呼村里人来王家地头帮忙,可不能让他晒黑了。岭上中年百姓也都乐意帮忙,只要家里能腾开手就都跟着来,还领着自己家的小辈。听说近朱者赤,指不定多跟栓子玩,长大了还能更好看的。
来王家地头帮忙的村里小辈,看着被长辈们拖到树下阴凉贴着黄瓜片美白的王二栓,心里非常嫉妒,根本生不出半分好感来。
是故栓子在村里没什么玩伴,同龄人对他可没有村长的好脸色,选秀能有几个推荐名额?让这个王八占了一个,不去套麻袋揍他已经是念他父母双亡可怜了!
岭长这几天挺着急,王二栓这孩子没别的毛病,就是有点贪嘴,推了个手推车就去三百里在的锦都买细粮了。锦都不知道什么地里上的什么肥,种出来的细粮特别好吃,咱岭上的庄稼也是好生伺候着,可打了粮食就是没人家的好吃。秋收一过,岭上到了农闲时节,大家伙就是打牌串门磕小夜谭,没什么要紧营生。故而这孩子要去锦都他也没拦着,万一赶上小陛下出宫游玩一见钟情那就更好了。
按之前几次的经验,栓子三天前就该回来了,可这次到今日还没回来,你说急人不急人嘛。岭长一天三趟的往栓子家跑,比亲儿子丢了还上心。
天快黑的时候有人跑到岭长家大门口高声喊,栓子回来啦!
声音刚落岭长就披上衣裳往村口走,哒哒哒的一路小跑,饭也才吃了一半。
再说快到村口的栓子和尤慕月,手里一人拿着一只烤的油汪汪的野禽腿,一口接一口吃的有滋有味。
王二栓这一路上把点心都给了尤慕月,自己就啃没滋味的干粮,推着小车路上难走,一路回来还清减了几斤。尤慕月虽然不是那种一顿一百多个菜的昏庸君主,在锦宫里也是多少个御厨养刁了舌头的,天天油糖点心吃的烧心。
回来的路上路过一个湖,湖里游着几只不知名的野禽,脖子都粗,瞧着很肥。小陛下指着湖里的野禽,对栓子说咱们抓来吃吧!
栓子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他搞农耕的啊,种地行这打猎根本不在行。
尤慕月一瞧这样就明白了,不像锦都的宫人以及文武百官,估计都是戏精太学出身。王二栓把心思都写在脸上,看他懊恼的模样小陛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一拍胸口说了句交给她了。
尤氏反王出身,历代国主也都有去孤山围猎的习俗,小陛下没什么功夫,但骑射还是不错的。跟过路的镖师们借了弓箭,没一会儿就得意洋洋的拎着一只肥禽回来了。
回来后小陛下犯了难,君子都远庖厨,天子那更远啊,盯着这浑身是毛的东西绕了两圈也无从下手。栓子精神一振,到了他上手的时候。三下五除二,拔毛放血涂盐,上火驾着烤,烤出油来一滴滴的落在柴火上发出刺刺的声音。
也因此两人到村口的时候一人一条野禽腿,瞧着隐约可见的村寨,心里还挺美。
岭长听了栓子回来的消息,一路小跑,村民们农闲没事干都在大门口坐着唠闲嗑,看岭长这样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乌泱泱的都跟着往村口去跑。到了村口看到栓子的确回来了,全须全尾的,稍稍放下了心。
岭长快步走上来拍着栓子的手,嘘长问短的关心了半天。头歪到一侧,竟然看到个姑娘。
模样清秀,细皮嫩肉,衣裳料子一看就是上等货,心惊胆战的问王二栓:“栓儿,这是谁啊?”
王二栓听了这问,一张脸憋得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岭长见了他这样捂着心口,差点歪过去,这此时无声胜有声啊,多半是从锦都带回来的姑娘。怪不得爱往锦都跑呢,合着是和锦都这位贵女暗通款曲了!
想想这些年对他的期待,真的是糟心,狠狠的踹了王二栓一脚,恨铁不成钢,骂道:“咋这么没出息!”
王二栓吃痛的哎哟了一声,岭长听了他的声音更气,作势又要去踹。尤慕月不明白个中所以,还以为王二栓这闷葫芦被欺负了,把他往后一拽,让老头子的一脚踹空了。
岭长一脚落空没踹到王二栓,气的要命。把衣服一拢,狠狠的瞪了一眼尤慕月,转身就往家里走。其余村人也是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二人,指指点点的说着些不中听的话。尤慕月只能听懂些岭上式官话,正经的梧桐岭方言她还是听的云里雾里。不过看着王二栓闷声黑着脸,推着推车走过人群的模样,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王二栓带人回来的路上纠结的要命,早就知道会有闲言碎语,没想到竟然说的这么难听。
“就这样的人也配占着选秀的名额?和别人不干不净的,给陛下带绿帽子!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原!”
“可不可不!成天往锦都跑,还以为是个有志青年呢,结果是和锦都的贵女私会去啦!”
“没出息没出息!”
叹了口气,知道解释也没用,只好闷头带着尤慕月往自己家里走。
栓子家门口有一棵百年的梧桐树,壮的厉害,大老远就能看见。
到了栓子家里,尤慕月也时不时的上手帮着干点活。人不在的半月里,隔壁宋大娘时不时的过来帮忙添个火,收拾收拾屋子,所以现在这两人的活儿也不太多。
王二栓把自己住的主屋让给了尤慕月,一个人跑去了南房里,锁上门不管尤慕月怎么叫也不出来。
屋外尤慕月无奈的在院子里溜达,隔一会儿就喊一声,想唤他出来,却没得到回应。王二栓坐在南房的炕上,双手抱头懊恼的思考人生,门框高的汉子此刻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咋就把人带回来了嘛…
听着门外悉悉簌簌的动静,以及时不时传出来的女子声音,一拳打在炕上,这以后根本说不清了。
王二栓从怀里拿出国主小像,这是他从小夜谭立绘上剪下来的,那篇文说的是一个乡村少年选秀成功,后宫佳丽三千人,独独宠爱他一人的故事。小陛下的画像在锦都炒的非常高,每次存了许久的钱,好不容易凑足了,兴冲冲的去了,发现早被人买走了。
而这篇几年前一个故事,是他的理想,其中的国主插画,仿佛一个触不可及的梦。
然而如同小像褪色,他的选秀梦也在这个突然闯入生活中锦都女子的声声呼唤里,土崩瓦解。
叹了口气,扁着嘴委屈极了。
拉开插销,从南房里走了出来,对院落里追着鸡跑的尤慕月说:“这个不能吃!!!!!”
☆、天方完了
锦都是消费型城市,全年无休,即便凛冬时节,路上的人也总是忙忙碌碌的。酒肆茶馆商铺,没个歇业的时候。梧桐岭不同,作为一个农耕为主的小村镇,秋收一过所有人都处在闲出屁的处境中。休闲嘛,是脱离了必要社会劳动的思维延伸。故而在这个时节的梧桐岭,抽烟打牌,串门喝酒磕小夜谭,是一幅体现农闲式休闲真谛的绘卷。
尤慕月没经历过乡村生活,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院子里喂鸡也能学着咕咕咕的叫一炷香。一上午的时间喂了两天份的小米,把芦花鸡吃的肚子都快硬了,王二栓才实在看不下去把她拽回了堂屋。
拽回屋子了,两个人坐在炕上,中间隔着一个小方桌,摆了一小碟油炸花生米和现炒的大豆,粘着咸滋滋的盐粒。小陛下没吃过这种朴实的零嘴儿,嘎嘣嘎嘣的嚼着。
栓子自打父母去了以后,屋里头就他一个人住,日子过得有些寂寞。突然间家里多了个人,还是个锦都贵女,挺不习惯。这女子嗨呀,对自己有要以身相许的坏念头,他井边打个水,小姑娘也在旁边拍手叫好…想到这里栓子脸上烧起了一把火,隔着一张小桌头也不敢抬。
尤慕月嚼着豆子,一不小心被一颗大豆险些把门牙崩掉,捂着嘴嘤嘤嘤的喊疼。换了平时,此刻早就数十个宫人围住陛下安慰了,太医鞋也不穿就得往来跑。而眼下,身边就一个榆木疙瘩王二栓,从炕上下来站到她旁边瞎着急,除了一句咋了,就憋不出一句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