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将那沓纸分给那些好奇的大臣,随着翻阅,那些大臣的脸上闪过惊讶,恍然,然后各自长叹一口气。
如果这份认罪书不是假造的,那晏家人,死的未免也太冤了。
“我记得李御史早在三个月前就被太皇打入监牢,这份认罪书……”
一个以往保持中立的大臣站了出来,他的视线忍不住朝萧褚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对方老神在在地坐在朝堂之上唯二的一把太师椅上,细细品着一旁茶几上的热茶,仿佛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事都与他无关。
可李晋中都在晏褚的看管之下了,那个男人又是怎么得到这份认罪书的呢,看笔墨的痕迹,以及纸张的新旧程度,这份认罪书,应该是近期才写下的,难道是李晋中早知道自己会被太皇卸磨杀驴,所以在被打入天牢之前写下的这份东西?
可他又怎么知道晏家还有传人,并且找到对方,将这份认罪书给他的呢?
这一切,怎么想都想不通啊。
“早在陛下中风前,就已经将李晋中的事移交到了一等侍卫张璠的手里,十三天前,李晋中在监牢感染了风寒,已经暴毙。”
这件事朝臣们还是第一次听说,之前因为成庆帝中风,新帝继位的事,朝里朝外一片忙活,谁还会在意一个被打入天牢的罪官。
可李晋中暴毙,这一切不是死无对证了吗?
“陛下,这件事里尚且还有疑点,不能草率判决,不如先让人去查清这个自称是晏昭南之子的男子的身份。”忠心的保皇党站了出来。
自古以来,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可儿子要是反老子,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这个说法,不仅适用于平民百姓,对皇家而言,也是一样的。
尤其皇上和太上皇这样敏感的身份,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被万民放大了品鉴,往好了说,帮晏家平反,人家会称赞新皇大义灭亲,往坏了说,那就是忤逆不孝,坏了纲常。
到时候史书上记下一笔,后人如何评说新皇还是未知之数呢。
现今新皇年幼,还未执政,没必要为了一个陈年旧案坏了自己的名望和根基,为到时候掌权增加难度。
因此在那个大臣看来,不如粉饰太平,趁李晋中死了,将一切推到他身上,然后再赏这个晏家的儿郎一个没有实权的爵位彰显皇室的恩慈,要么就干脆一错到底。
总而言之,太皇可以有错,但这个错,绝对不能在新皇在位期间,由新皇认定。
阴谋论点的,都开始怀疑这一出是不是萧褚闹出来的了,因为闹上这一场,只对他有好处,太皇背了谋害忠良的罪名,新皇背了忤逆不孝的罪名,唯独他这个东厂都督清清白白。
皇室失了威信,他趁机再收割一波势力,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在今天之前,宗政清琪很有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可谁经过了今天一天的经历,以及之前母后对他的告诫,他反而能够看得更明白一些。
他这个皇帝,本就只是傀儡,萧褚如果真的容不下他,完全可以用几百种方式让他下位,换一个更听话懂事的宗室子登基,完全没有必要横生波澜,牵扯出另一桩陈年旧事来。
“我还有其他证据。”
男子显然是有备而来,听了朝臣对他递上来的这份认罪书的质疑后,缓缓开口。
“晏铮,和我父亲从小一块长大的亲随,当初成庆帝搜出来的所谓的我父亲通敌叛国的书信,其实都是他根据我父亲的字迹仿造的,天底下,也只有他有那个本事,作为我爹的贴身随仆,他本该死在那场灭门灾祸中,只是因为成庆帝收买他后让他写的那几封信让他看出了端倪,早早诈死离开,老天有眼,还是让我找到了他。”
男子的视线在那些朝臣以及作为龙椅上的小皇帝身上划过,刚刚包扎的伤口早就已经渗出血来,整个人虚弱又憔悴,可脊背依旧挺的直直的,丝毫不堕晏家的英勇之名。
“还有当初出现在我们晏家的那件龙袍,例来龙袍所用的布料皆为特贡,每一尺每一寸的消耗内务处都有记载,我们晏家凭空多了一件龙袍,要么是进贡贡缎的布坊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内务处出了问题,这类珍贵布料的消耗,只要查清楚二十三年前内务处的记录和贡缎布坊的记录,理清楚龙袍的损耗,多出来的一件龙袍到底是什么来历,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男子举出一件件证据,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只是他的伤势真的太重,显然已经无法支撑下去了。
“来人,宣刘太医。”
宗政清琪绕过萧褚下令,对方不能死在金銮殿上,想要替晏家翻案,他这个晏家的子嗣,就必须活着。
正好也趁这个功夫,派人去查清楚他的来历,以及将他口中的那些人证物证,全都带进宫来。
“晏褚”的伤势不清,等这些事都查清楚,正好他的身体也能恢复三四成,宗政清琪也想趁这个时间好好想想,他该怎么做。
只是他这个没有实权的小皇帝发话有什么用,在看到萧褚轻轻点头后,一旁的内侍才搀扶着“晏褚”下去。
往日这个时候小皇帝又该生气了,可因为太上皇做下的那些糊涂事,他光顾着心虚了,也没在意这一点。
之后还有十几年要磨呢,宗政清琪觉得自己得习惯起来这样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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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万俟兰在宫婢的服侍下上床歇息,还没躺下多久,就感觉到了一股注视的目光。
“谁?”
她警惕地睁开眼,原本紧绷的肢体在看到来人后,松懈了下来。
“你来了。”
在布置完那些事后,她就预料到对方会来找她,但没想过对方居然胆大到夜谈懿宁宫。
“我说过的,让你不要掺和到这些事当中。”
昏暗的房间内,晏褚的身形更显单薄,万俟兰的心紧了紧,忍不住有些担忧。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不需要你的允许。”
万俟兰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他,一个人再怎么变,他的本性都是不会改变的,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允许世人知道,晏家的嫡长子,居然成了宦官。
所以他的身份将会成为他们两人的秘密,永久封存下去,这一点,万俟兰没法劝他,因为对晏褚而言,他的身份公开,才会给他带来更大的痛苦和伤害。
这一次顶替晏褚身份的男子是她的暗卫,所谓暗卫,就是活在阴影中,不能有自己的姓名,不能有自己的喜好,如同影子一般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