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袁兰绣贤惠,肯容下她,不过是让她签个给袁家看的二房婚书,在老家,她也仍是正妻,但她竟是不肯,硬是激他威胁他签了离婚书,实在令人生恼。
不过好在陈氏还算懂事,没闹出来,人也仍住在了延城云家,延城的父母家人对此也皆是不知情,这日子也就这么继续过下去了。
此时云佰城听了袁氏的话,脑中就闪过过年时见到的女儿阿暖的样貌,心里头立即意会到了妻子的意思。
女儿长得那般容貌,留在乡下的确是太可惜了。
他道:“这,好事是好事,可是那孩子有些不懂事,让她住到家中来,怕是要委屈你,让你费心了。”
袁氏笑着摇头道:“老爷,夫妻是一体的,只要你好,我受些委屈怕什么。”
六月,延城,云家祖宅。
阿暖伸着小手轻轻敲着放在桌上的信,看着那信上端正有力的字......字还写得挺好看,就是人不咋地,阿暖撇了撇嘴心里腹诽道。
阿暖的手生得很好看,娇娇软软细细嫩嫩的,瞅着比她腕上那个水汪汪的玉镯子还要晶莹剔透些。
陈氏坐在一旁带着些笑意看着女儿,目光温柔中还带了些宠溺。
这封信是京城北平那边刚送过来的,云佰城写给自己父亲云老太爷的信。
信中说阿暖也大了,想接她去京中读书,也好见见世面,现在是新政府时代了,想要嫁得门当户对家世好学问好有前程的年轻人,不读点书,没有见识是不行的,总不能就留在延城让她嫁个旧式遗绅。
云老太爷虽古板些,但却并非毫无见识,否则当年也不会送了长子去北平读书以及让他去留洋了。
不过云老太爷一直对陈氏这个大儿媳有所愧疚,对陈氏母女向来优容,因此并不就此下什么决定,而是传了两人去上房,把这信就直接给了陈氏,让陈氏自己选择。
依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的意思,其实觉得大儿媳总住在老家侍奉他们两老也不是办法,长子回国,就应该将儿媳和孙女也接去北平一起生活才是。
至于袁氏那边,既入了门,就该依着规矩行事,该怎样就得怎样。
阿暖看完了信,也前前后后将要考虑的事情捋了一遍,就转头看向母亲,问道:“娘亲,我们要去北平吗?”
我们,而不是我。
陈氏笑问道:“阿暖想去北平读书吗?”
阿暖想,她当然想了。
她是土生土长的这云家小姐没错,但她其实不仅仅是云暖,她生下来还带着些别的记忆。
记忆里她是个走两步都晕倒,父母都有些嫌弃,一年大半时间都住在医院,把药当糖丸吃,把医生护士当家人的病秧子,然后十八岁就死在了手术台上。
所以她投胎成了现在的云暖,生下来就健健康康,有把她放手心里疼的母亲,虽然古板些,但还是很疼爱她的祖父祖母,她觉得这简直是老天爷对她上辈子有所亏欠的补偿了。
所以她很珍惜身边疼爱她的人,至于那个便宜父亲,她一点儿也不在意。
不过乡下小城镇的生活虽好,但这民国虽然不是她记忆中历史书上的那个民国,可是就这些年她了解的情况,世道可也是一直不怎么安稳的,将来怕是会更乱。
所以她当然要去北平,不然一直困在乡下,将来有什么异动,她有什么本事护得了自己,护得了疼爱自己的母亲?
不过她想去北平,是希望母亲跟她一起去,另置了房子居住,和那北平的“那一家子”无甚牵连才好。
阿暖搂了母亲陈氏的胳膊,低声道:“娘亲,您不是已经和那人离了婚,不若您跟我一起去北平,我们一起生活可好?反正舅舅他们也在北平,我们也并不怕旁人欺负了咱们。”
陈氏一惊,有些疑惑地看向阿暖,离婚一事,除了她和云佰城,还有袁兰绣,袁家,外人皆是不知的。
第2章 陈氏
离婚一事,当初陈氏和云佰城议定了,不会对延城这边任何人说。
以云佰城的心思,他是觉得那离婚书不过就是签给袁家和袁兰绣看的,心底深处还觉得,陈氏还是他的人,还得在延城替他孝敬父母,侍奉公婆,打理家事。
而陈氏,陈氏也自有她的心思。
陈氏出身并不差。
她娘家陈家曾是前朝旧臣,颇为显赫的勋贵世家,前朝后期动乱,陈氏的大伯祖父和堂伯父都是为着前朝和别国作战战死的,陈家没落下来,便从京中隐退回了老家延城以求安稳。
她祖父旧时曾有恩于云家,所以这才有了她和云佰城的亲事。
陈氏心性刚毅聪敏,亦会审时度势,当初云佰城在北平和袁兰绣的事情她是丝毫不知,否则以她的骄傲和心性,定是会和云佰城退亲的。
等她知道云佰城在英国另娶并且还生了一对子女之时,女儿云暖已经两岁。
云家二老很疼爱云暖,她那时若是和云佰城和离,云家必是不会允许她带走女儿,而那时反正云佰城不在家中,便暂时将事情搁置了下来。
不过自那时开始,她便已经暗中作了各种安排,谨慎打理自己的嫁妆,尽力的跟着外面世道变化学着各种东西,及至固执守旧且对洋人心怀恨意的祖父去世,极力劝了自己父亲让大弟留洋,二弟去北平新式学堂读书,女儿稍大些,又高价替女儿请了西式的教习,而她自己也多在一旁听习。
云家二老还当她作这些是为了将来能跟得上儿子的脚步,挽回儿子的心,也认为她是不想阿暖差过那在英国长大的长孙女云琪,因为心中对她有所愧疚,对这些不说支持,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等到云佰城回国,在北平任职,她还没想好如何又能要了女儿,又能和云佰城脱离关系,却不想云佰城竟是先拿了一份新式的婚书,不过是纳二房的婚书给她签。
云佰城说的好,道是:“素碗,我知道这么些年对你有所亏欠,让你签这个东西也是委屈了你,但你放心,在我云家族谱,你仍是我的嫡妻正室,只是我在北平任职,多有依赖袁家之处,你签了这份东西,不过就是给他们看的,以后还是同以前一样,你在云家,她在北平,两不相干,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