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道:“所以我一面让手下的人加紧去查,一面亲自去问了老十四。可他一口咬定那银子就是去平内务府的帐了。恒和号是认票不认人,有人拿着它们的银票他们就给换银子,换金子。我又没在银票上做表记,实在逼急了,老十四就道他把庄子卖了,让福晋当嫁妆凑银子还我。五哥,你说我还能接着问下去不成?”一说到这儿,九爷又是愤愤又觉得有点心酸。数年亲近,或许他也不是全心全意将老十四当成手足,可总有一份情谊在,但人家却一心一意要陷他于不义。
五爷勃然变色,怒道:“欺人太甚!”
若老九没借银子便罢了,已经借了银子就表明老九已查收内务府贪污一案。此时老十四放出卖庄子当嫁妆这样的话,不过是言语逼迫暗示老九。这浑水你不掺和都搀和进来了,这会儿再想把脚缩回去,那也是脏的。事情闹大了,到时候老十四与内务府人事先对号口供,再有德妃,那老十四说不定就会变成是‘真借银子填亏空’而老九却变成‘先借后催,居心叵测。’在老四眼里,在弘昊眼里,甚至是万岁眼里,老十四是浪子回头,老九却是奸邪恶毒!
“老十四,长大了啊……”面对五爷的大怒,九爷有点欣慰,同时又有点心酸,“五哥,弘昊遇刺后,其实我就觉着我那笔银子怕是惹祸了,可我……”他用手捂着脸,无力道:“实在是没脸说,不敢认。”
书房中陷入长久的静默,唯有一炉上好的玉檀香烟雾袅袅,将两人的面容都笼罩在层层轻烟中,看不真切神色。
许久后,五爷打破沉默,他站起身走到九爷身边拍了拍九爷的胳膊,淡然道:“怕甚么,你还有额娘,还有我这个五哥在!”
“五哥,我……”九爷喉结滚了滚,只觉得眼眶中有甚么东西急于冲出来。
“行了,大男人,弄甚么猫尿。”五爷难得粗鲁一回,正色道:“你五哥虽算不上甚么说一不二的人物,可在万岁面前也有几分脸面,在太后跟前,更能说得上话。”
“这……”九爷明显有些迟疑,“五哥,太后,可是最宠爱弘昊。”
他冷眼旁观,怕是如今就连万岁在太后跟前,都要退一步。
“你不必担心。”五爷抬了抬手,示意九爷放心,“我毕竟是在永寿宫长大的。再说,你以为老十四用三十万两银子,就真能让弘昊相信你也是刺杀他的主谋?”说到这儿,五爷不由冷笑,眼底是深深的讥讽,“要真是如此,德妃也不会在宫里摔了一个大跟头!”
九爷仔细品了品五爷的话,悚然道:“莫非德妃当初也知道?”
要是真的,德妃就不是偏心,而是蠢了。
五爷摆摆手,“那倒不会,她再偏心,总明白只要是自己的儿子上去,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后。我想,便是现在,德妃也未必将事情都弄明白了,但当初老大入宫密告老八,良妃骤然病逝换的老八未削爵而只是圈禁,老十四也被万岁连下三道圣旨斥责,德妃从宫女子爬到四妃之一的位置,心里必然是有疑虑的。而万岁前些日子锁了多尔济,她肯定更是惴惴,毕竟自己最疼爱的幼子,寻常与谁往来最密切,她心里不会不清楚。前后一加起来,她相比是猜的七七八八了。”
说着说着五爷摇摇头,“德妃这步棋走的不妙了,她这一摔,原本只有一二分准的事儿,也叫她摔成了□□分准。”
九爷只觉心口都快要蹦出来了,艰难道:“所以万岁只叫了小太监去传话?可……”他停了片刻,有一丝疑惑难以解开,“她要为老十四寻路,怎的偏偏就要在太后这么一摔,惊扰太后,岂不是……”更加触怒万岁。
“这……”这点五爷也有些不明白,照理说,以德妃的心智手段,确实不应该犯这样的错。她要病,有一百种法子病的让人怜惜,病的不着痕迹。实在没必要在万岁心情大好的事情堵在太后的面前这么摔的头破血流。要知道见血不吉,宫里尤其忌讳这个。
忽然五爷脑中一闪,响起一件事,“方才额娘宫里来传话的人是不是说德妃摔在览翠亭边上。”
“是啊。”九爷莫名其妙的看着五爷,不明白览翠亭有甚么大不了的地方,一个亭子罢了。很快他神色也变了,“从永宁宫去畅音阁,不该路过览翠亭。”
“是啊,只有从宁华殿出来去畅音阁,才会打览翠亭那条道走。”五爷意味深长的看着九爷。
而宁华殿是甚么地方,是咸安宫扩建,太子一家搬入后老四特意给自己曾经的嫡长子在咸安宫中选择的僻静清修之所!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揭露之前关于刺杀的真相
☆、第98章 今晚更新
身着常服的四爷闭目撵动佛珠, 圆润的佛珠在指尖穿梭过一圈又一圈,哪怕静室中一个炭盆都没放, 他甚至能隐隐听见外头候着的苏培盛冷的牙齿打颤, 他依旧觉得心头那股邪火越烧越旺, 几乎快把他所有理智都快烧的一干二净。
可惜,不能。
我是弘晖的阿玛,是老十四一母同胞的哥哥, 还是永和宫德妃娘娘的亲骨肉!
咔嚓!
四爷低头看了看被自己硬生生捏碎的佛珠, 冲着菩萨诚心诚意磕了个头赔罪,面无表情站起来拉开了静室的门。
“殿下。”苏培盛赶紧将拢在袖口里的手伸出来。
“弘晖怎么样了?”
弘晖已经是东宫的□□烦,自乌喇那拉氏出事后,原本就因瘫在床上而脾性大变的弘晖性子越发古怪, 偏生太子一腔慈父之心,断不容许有人轻视亏待。所以奴才们只能提心吊胆的伺候着, 三天两头就有人被杖责, 好些熬不过来的只得怨自己倒霉。
苏培盛觑了一眼四爷,小心翼翼道:“二阿哥今儿一直不肯用饭,说想去探望德妃娘娘。”
“探望娘娘!”四爷呵的笑了声, “巴尔奔家里清净了?”
“二阿哥赏了三千两银子,巴尔奔丧事办的很体面。”
“三千两。”四爷拨弄着手腕上的佛珠道:“他手上倒是一直挺宽泛的。”
乌喇那拉一族落罪, 弘晖清点了乌喇那拉氏的嫁妆,除了留下点念想,其余的全送回乌喇那拉一族,想让活下来的人过的好些。后面这些日子, 东寻人,西打点,开销不少。眼下身边的侍卫去了,一赏就是三千两……
苏培盛想了想,解释道:“回太子爷的话,奴才听账房的人说太孙之前就定了例,说阿哥格格们大了,要去外头走动,所以每月除了您定的例和朝廷发的银子,太孙每月还给几位阿哥和格格各两千两零用,阿哥们笔墨纸砚费用五百两,格格们胭脂水粉钱五百两,若有其余要花销的,五千两下,便先给了,每月太孙会问问阿哥格格们银子的去处。二阿哥那儿,太孙道二阿哥身子弱,寻常要用药用银子,一万两以下不必报他,让手下的计重安直接支给。”
这事儿,四爷以前倒是真不知情。
他眼神闪烁,道:“都有谁去额外支领过?”
“这……”苏培盛挠头道:“太子爷恕罪,太孙那边儿不入东宫公帐,奴才真不清楚。”
“计重安是在外头给弘昊打理产业的,他每月送银子,宫里魏珠在管帐罢,去把魏珠叫来。”
苏培盛看不出眉眼淡淡的四爷是甚么意思,弓着背应了一声儿,亲自去把魏珠叫过来。
魏珠正好在算账,得知四爷是想问阿哥格格们的开销,干脆将账本都一道抱了来。
四爷仔仔细细将半年的账本看了一遍,冷哼道:“你们主子倒是大方,几个小孩子,每月几千两银子,月月都用的一干二净!”
谁说不是呢,别说京里的京官儿,就是贝勒王爷的俸禄,一月才多少?宫里太后娘娘,一年才不过金二十两,银两千两罢了。等于咸安宫这些阿哥格格们,一个月就把太后一年俸禄给用光了。
虽说不是魏珠的银子,可魏珠每个月对账,看账面上的银子像流水样花出去,那是真肉疼。但没法子,太孙疼爱弟妹,当奴才的,哪敢说半个字。也就换了他们太孙能挣银子,花的多挣得更多,每月支出去十万两能挣回来三十万两。他看到的还只是京师一带的账册,想必江南广州还有蒙古等地更多,这么多个月下来,他慢慢也不心疼了。
不过耗费那么多,让太子爷知道知道也好,总不能一直白出啊。
魏珠眼珠子转了转,就道:“太孙一直道身为皇孙,手面上必要宽泛些。再说太孙每月都在过问,便是去了江南,还传信回来让奴才送账本儿过去,从来都怕阿哥格格们被人糊弄乱用了银子,但阿哥格格们都是皇家血脉,自然没出过这等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