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方才这么一口茶就让嘴里起了几个大泡,他再看魏珠笑嘻嘻的脸就满是恨意了。
小子,等着罢,想把老子挤走自己做御前太监大总管,你且有的熬!
师徒两心照不宣的互相看了一眼,魏珠回去继续帮苏景吹着奏折上未干的墨迹。
梁九功则屏气凝神等着回话。
“瑞贝勒如何?”
梁九功缓了缓舌头上的痛楚,面不改色道:“回万岁,御医道瑞贝勒年龄尚幼,园子里太过阴凉,夏日还好,冬日里怕是不太合宜。”
所谓瑞贝勒,正是康熙的遗腹子。
庶妃穆氏在康熙驾崩后才诊出已有身孕,次年生下胤祕,苏景当即册封还在襁褓中的叔叔为多罗贝勒,赐封号瑞,庶妃穆氏尊为圣祖太嫔。
苏景按了按眉心,有些烦躁。
瑞贝勒是先帝的遗腹子,平时不起眼,但若有个闪失,却很容易导致流言蜚语。
只是此子天生体弱,他担心有人想对胤祕动手来搅乱朝野,才将人安排到畅春园去住,令太医精心照料。
如今已过周岁,看情形,应该另找一个住处,不能再将人放在园子,否则就是不能容人。
只是东西六宫,两位先帝的妃嫔,算上自己这个当今,还有马上要册封安置的秀女们……
看样子,只能提前将荣太妃她们放出宫交给亲生儿子奉养了。
要给人奉养,还要先把尊号升一升。
苏景略一思量,让人立即把在内阁当值的王诩传进来,令他写了几道册封荣太妃等人为太皇太妃的旨意。
见王诩拟完圣旨坐在那里一脸臣有话要奏的模样,苏景笑道:“师兄可是有事要禀奏?”
王诩心一横,从袖里取出早就写好的奏折呈上去。
苏景从梁九功手上接过奏折看完,脸色渐渐变了。
察觉到苏景的不悦,御书房变的落针可闻,七八座冰山都没法抵挡那种热炎蒸腾的感觉。
数息之后,苏景丢掉手里的奏折,靠在椅背上神色寡淡道:“你想要朕废剃发易服令?”
王诩跪在地上道:“万岁,自顺治二年朝廷颁剃发令,顺治四年,又颁易服令,顺治九年,世宗令天下遵从服色肩舆永例。
为这剃发易服令,江南被杀的人头滚滚,嘉定更是人烟灭绝。
此令前无古人,无例可依。
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后宫妃嫔自尽尚是不敬君父,须获重罪。
万岁当年在书院时,曾对微臣说过,您不仅要做满人的皇帝,更要做华夏山河的皇帝。
今万岁已登基两载,天下承平,社稷渐稳,臣请万岁为天下,为百姓,废剃发易服令,使天下人不用妄担不孝之责。”
王诩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说完,重重一磕头,摆出一副死谏的架势。
苏景却有些失望。
他对王诩等人,原本寄予厚望。
这些人,是他亲自从江南名声鼎盛,家学渊源的士人中挑选出来的。
他希望他们做到的是在朝廷上和满蒙大臣分庭抗礼,让他这个天子能够从容的一步步实现谋划。
但眼下看来,别人尚且不提,王诩这个所谓的青年汉臣之首,尚须打磨。
或许,过早将他提拔到内阁学士的位置上,是他失策了。
苏景在心里将王诩从将设立的军机处人员名单上划下去,方态度温和的开口道:“王卿可知这剃发易服令的由来?”
王诩愣了愣,随即语气有些不自然道:“是太傅金之俊所奏。”
金之俊何人,乃前明万历进士,官至兵部侍郎,先降李自成后又降清。
降清后受多尔衮与顺治重用,官运亨通,一路加封至太子太保,太傅,在大清为官十八载,为清初朝廷稳定立下汗马功劳,是世宗倚重的重臣。
然而,大清的忠臣,却是江南民间百姓最为痛恨的奸贼!
因为,正是金之俊,向当时的摄政王多尔衮献上‘十从十不从’之策!
所谓“男从女不从、生从死不从、阳从阴不从、官从隶不从、老从少不从、儒从而释道不从、娼从而优伶不从、仕宦从而婚姻不从、国号从而官号不从、税役从而语言文字不从”。
正是这十从十不从的头一条男从女不从,掀开了剃发易服令的开端,自此男子必须照着满人剃头,女人却可以不按照满人的习俗,依旧缠脚。
“不错,正是世宗时的太傅金之俊所奏,他为汉人,却献上此策,你可明白是出自何意?”
何意,此乃汉族之奸贼!
好在王诩仍有理智,没在苏景面前将心里话说出来,不甘不愿的道了一句,“微臣愚钝。”
只怕不是愚钝。
苏景哂笑,倒没有逼着王诩继续开口的意思,他虽有心民族融合,却终究是满人。
他又问道:“王卿觉得,若无十从十不从,当初江南会否消灾去劫?”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