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言嘴角翘起又压下,简直有些吃不下去,没想到穿来的第一天,吃顿饭也能吃的这么暧昧。再想想自己这贴身丫鬟,以后得日日陪他吃睡,咳咳,虽然是在外间。可伴君如伴虎,伴着魏将军比虎还可怕。
这时,门外的芜廊上传来交谈声,苏卿言听出是夫人的声音,吓得立即站起,生怕被看出她竟胆大到和少爷同桌吃饭,谁知魏钧扯着她的袖子往下一拉……纹丝不动……
他忍不住想翻白眼,真不知道多久才能适应小太后壮成一头牛的设定。然后见她还傻愣愣站着,便指着桌上的碗筷道:“你现在装还有何用?”
苏卿言想想也对,麻溜的将碗筷全藏到里间,然后便听见了推门声,孟夫人进来见儿子慢条斯理地在用膳,眼中都泛起激动的光亮来。
要知道,大少爷自从病重以来,胃口一向不好。再看看这桌上的菜,他今日竟是吃得格外多。
魏钧放下筷子,自然地喊道:“娘,有什么事吗?”
孟夫人这才说来意,原来是段老爷今日谈成了笔大生意,想晚上叫齐全家人一同吃顿饭,魏钧不觉得这是件什么大事,便随口应了下来,谁知竟看见夫人神色激动,握住他的手道:“这就对了,他们那房现在正得宠,就算你再恨,场面上也得过得去,何必惹你爹生气呢。”
魏钧这才听明白,原来这位大少爷,已经许久不愿和周姨娘那房的人同桌吃饭,尤其是对他那位庶弟格外怨恨。忍不住感叹,这位段少爷身为嫡长子,实在是半点心计都没,难怪产业都落到被庶弟掌管。
于是他点头应下,回房后特意让苏卿言给他找了套银色菖蒲纹直裰,加上金色束带,虽然是家宴,可他也想显得精神些,至少不是一副病弱阴鸷的模样。
平心而论,若是有他有个如这般的儿子,也必定不会喜欢他。
他也未要小太后抱他或是背他,而是扶着她的手,艰难地走进了前厅。一进门,坐在席间主位,富贵气十足的中年男人便抬眸,语带埋怨道:“你怎么自己走进来了,也不怕身子吃不消。”
魏钧摆了摆手,由苏卿言扶着朝段老爷吃力的行礼,又用虚弱的声音道:“孩儿已经好多了,劳烦爹爹记挂了。”
段老爷愣了愣,自从他这个长子开始疑神疑鬼,硬说府里有人给他下毒,他们父子俩见面说不了几句好话便要吵架,渐渐的,他也越来越不愿见这个儿子,没想到今日,他竟是如此谦逊有礼,和以往那个偏执的大少爷相去甚远。
于是他的脸色也缓和下来,见他躬着身子,一副快要晕倒的虚弱模样,便拍了拍身边的椅子道:“过来坐在爹爹身边吧。”
这时,坐在他右手边一位中年妇人眼珠转了转,然后扶着发髻上的金钗,好似随口说了句:“这位子不是斐儿的吗?”
段老爷朝她斜眼过来,还未开口,魏钧已经一脸惶恐道:“原来是二弟的吗?他劳苦功高,本就该坐在正位,我随意找个地方坐就行。”
然后他脚步虚浮地被丫鬟扶着往旁边找座位,看的孟夫人一阵心酸:堂堂嫡长子,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干脆站起道:“我和宣儿一起去坐。”
“给我坐下!”段老爷冷着脸朝他喝道,然后又对魏钧道:“你是段家的长子,哪有坐不了正位的道理。”又朝苏卿言一摆手道:“快把少爷给扶过来。”
苏卿言连忙低头应下,再看那边的周姨娘,脸色已是十分难看,忍不住在魏钧耳边说了句:“可真有你的。”
魏钧站了这么久原本已经累得不行,这时听她一句夸赞,一颗心便飘上了天,志得意满地连脚步都利索了,刚走到段老爷身旁坐下,就看见门外走进一个穿着玄色缎面圆领袍,容貌俊俏的男人走进来,一看魏钧坐在段老爷旁边,似乎愣了愣,随后又立即摆出笑容道:“原来大哥已经来了啊,这真是太好了,弟弟还以为你今日又不会来了呢。”
他尤其加重了那个“又”字,听得苏卿言在心里猛翻白眼,只这一面,就对这位段二少爷十分不喜。
无论如何,大家还是一团和气地坐下,等着婢女将菜一盘盘布好。魏钧原本默默坐着,听段斐在席上高谈阔论,讲着这笔生意是他花了多少力气谈成的,直到段老爷回眸看他,问道:“宣儿,你可有什么看法?”
魏钧忙放下筷子,显得郑重又恭敬,随意说了几句,竟是非常有见地,令段老爷暗自惊叹:原来他这个大儿子,身子虽然孱弱,竟在他不知不觉中,培养出了如此眼界,看来那谢云舟教的还真是不错。
段斐见老爷对魏钧一脸赞叹的模样,面上虽不露分毫,可苏卿言在后面看的清楚,他握着银箸的指节已经因用力而发白,想必是对大哥突然脱胎换骨而感到惊心。
再看那位周姨娘,面上笑得十分殷勤,可偶尔低头时,还是会泄露眼底藏着怨毒,于是愈发觉得,大少爷被下毒的事,只怕还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正在她闲的无聊,将座上之人一个个看过去时,突然听见孟夫人道:“哟,还有位客人没来呢,先别急着开席。”
苏卿言一听便想:怎么府里还有人没来吗,正在这时,门口有位气韵标致的美人儿,被丫鬟领着走进来,然后娇怯地对着里面行礼道:“见过段老爷,段夫人。”
魏钧本来只看一眼就收回目光,谁知发现所有人都好像看着他,正在莫名时,就看见孟夫人站起走到那位姑娘身边热情道:“蓉儿你可来了,就等着你开席了。”
苏卿言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然后就看见被唤作蓉儿的姑娘被领着一路走到魏钧身边,漂亮的脸颊染上丝红晕,低低叫了声:“大表哥。”
这声音又娇又软,令苏卿言听得心都酥了一半,见魏钧皱起眉发愣,孟夫人将他的肩一拍道:“怎么了,蓉儿好歹是你订了亲的妻子,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苏卿言瞪大了眼,和魏钧面面相觑,然后再看那位娇怯的美人儿气便不打一处来。
穿成个病秧子,还能附赠个美娇娘媳妇儿,可美死你了!
第50章
相对于苏卿言又惊又恼, 魏钧倒是显得十分沉稳,听见他与那姑娘订了亲也只是轻转了下眸光, 然后仍是用冷淡表情点了点头, 连口都未张。
于是苏卿言眼睁睁看着,那位含羞带怯的美人儿, 眼眶瞬间染红,喉中似是哽了哽, 深吸口气又望着他道:“那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她抬起捏着帕子的手, 芊芊玉指,在魏钧旁边的座位上点了点。孟夫人见儿子始终冷着面孔, 忙上来笑着打圆场:“当然了, 你专程来姨母这里, 哪能不坐上座。”
旁边的周姨娘正看热闹, 这时故意拖长了音道:“哟,大少爷可还没同意呢。”
孟夫人转头瞪她一眼,那美人儿被人当众调侃, 尖下巴压得低低,显出局促无措的模样,眼眶红的更深,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泪来……
连苏卿言看的都觉得不忍, 装作帮魏钧收拾漱口的瓷杯, 压着声在他耳边道:“你倒是让人家先坐下来啊。”
魏钧看着旁边总站着个女人也觉得别扭,何况她还老是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好像自己怎么欺负了她, 于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先坐下吧。”
于是那小美人儿嘴角总算露了丝笑意,规规矩矩地坐下来,时不时抬眼瞧着仰慕的表哥一眼,然后便一脸满足模样。孟夫人坐在她旁边作陪,见魏钧始终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狠狠瞪了他几眼也不顶用,连忙拉着她的手陪着说话缓解气氛。
等到开席时,苏卿言故意凑过耳朵去听,总算从两人的交谈里,再加上小美人对她大表哥那副小心翼翼的态度推断出个大概。
原来这小美人儿姓田,闺名叫做田映蓉,是孟夫人亲妹所生的女儿。家里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两家门当户对,段宣和田映蓉又是青梅竹马地长大,于是在小时候就顺理成章地订了亲。想等着田映蓉及笄后,就把婚事给办了。
谁知自从段宣生病后,就变得越来越孤僻,渐渐开始疏远这个表妹,偶尔见了面,也是冷言冷语,从未给过什么好脸色。田家见段家大少爷的身体每况愈下,怕宝贝女儿做了寡妇,渐渐也有了退亲的想法。
可田映蓉却打死不愿,说既然有了婚约,此生除了这位大表哥谁也不嫁,家里坳不过她,也只得由着她去。今日田映蓉就是受姨母孟夫人的邀请,名为到段府做客,实则是想借此机会培养小两口的感情,让这门亲事能顺利结下去。
因此桌上坐着的人,都对田映蓉的出现心照不宣,只不停将探究的眼神望大少爷身上瞥。可魏钧气定神闲地吃了几口,突然按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似乎疼得五官都扭曲起来。
所有人都被他吓到,孟夫人和田映蓉急得都快哭了,忙招呼管家去叫大夫过来,这时魏钧似乎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手撑着桌案,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道:“不必了,我回去歇息下就好,抱歉,要提前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