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言未想到段老爷辞官回乡的背后,竟还藏着如此惨烈的故事,忍不住问道:“可为什么朝廷派来的增援,那么迟才到。”
谢云舟冷笑:“还能是为了什么。边关的将士们只知赤诚守国,却挡不出朝中丑陋的人心,有人想借着外敌之手,损耗段笙在边关的兵力,连带着一城百姓都遭了秧。”
苏卿言听得浑身一抖,实在无法想象,人心会险恶到这个地步,然后她看见谢云舟脸上露出嘲讽表情,继续道:“就是因为那件事,一个原本忠心耿耿的将领,一个父亲,为自己对朝廷的信任,付出了最为惨烈的代价。他被最深的黑暗吞噬过,就再也回不到曾经。哪怕创下再大的家业,成为被百姓交口称颂的善人,也不可能掩盖住内心不断滋生的暴虐。”
他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多,硬生生将话尾收住,换了轻描淡写的语气道:“所以他那样对我,也不过只是种发泄而已,并不值得奇怪。”
苏卿言总觉得这段话藏着太多的隐情,但一时难以参透,抬头时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段府的门口,院子里乱糟糟不知发生了什么,管事远远看见她走过来,忙撩着袍跑过来,如释重负地摸了把汗道:“怀玉你总算回来了,再见不着你,大少爷可要翻天了!”
第63章
苏卿言走进大少爷卧房时, 正好撞见一个瓷杯从里面扔出来,她眼疾手快, 一把就给接在手里, 故意不看站在房中央攥紧了拳,浑身都仿佛罩着黑云那人, 低头走进房,将手里的瓷杯翻了个个儿, 斟满了热茶,
然后她扬起笑容,双手捧着那盏茶递过去, 站在大少爷旁边的小厮总算松了口气, 朝这位在外面浪够了的姑奶奶做了个“你自己来收拾”的手势, 然后朝着房门飞快溜了出去。
苏卿言将那杯茶举了许久, 顺着杯沿往那边瞥,见魏钧始终僵直着身子,连看都不朝这边看一眼, 便撅起嘴,用微嗔道:“你不渴,我的胳膊可酸了。”
魏钧冷哼一声:“你不声不响跑出去一个多时辰,一杯茶就想算了。”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魏大将军再怎么发火, 苏卿言也不会有任何惧意,索性将茶摆在他面前,仍是笑眯眯问道:“你用了午膳吗?”
魏钧满肚子邪火难散, 低头却撞见一双柔亮的眼眸,忽闪地落在他脸上,说出口的斥责,便带了些哀怨的味道:“等着你,吃不下。”
苏卿言瞪大了眼,道:“那怎么行,你这身子哪能饿着,外面的丫鬟呢,她们是怎么伺候大少爷的,就由着你不吃吗?”
她边说边气鼓鼓地往外走,准备去厨房吩咐多做些补身子的菜送来,谁知被人扯住衣袖,身子晃了晃,正好跌落他的怀抱。
魏钧黑眸沉沉,手指捏着她的下巴道:“上哪去了?他们说,你是跟谢云舟一起走的!”
苏卿言原本想借催菜绕过这个话题,谁知这人一点也不好骗,心虚地笑道:“就是想找他打听打听段府的事,顺便……去他家吃了顿饭……”
她将话尾可以压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吞在喉咙里,向上天祈祷这人没听清才好,偷偷瞥着魏将军的脸色,不像平静,也不像暴怒,正揣摩着他的心思,突然感觉他脸颊遮出的阴影压下来,手指用力抬起她的下巴,口中热气扑上去,咬着那层薄薄的皮恶意地磨了磨,疼得苏卿言“嘶”的叫起声,十分不满地抗议道:“魏将军,你怎么能咬人啊!”
魏钧深潭似的眼眸里,正闪着危险的光,指腹在她脸颊旁重重摩挲,沉声道:“下次再敢偷吃,便不止这么简单的惩罚了。”
苏卿言越想越气,他凭什么说她偷吃,捂着下巴被他要咬过的地方,突然靠过去,露出一口白牙,在他腮帮子上重重咬了口,然后才带着扳回一城的得意表情道:“你想怎么罚,我都会讨回来。”
如果是以前那个小太后,这一口对魏将军来说就跟蚊子咬似的,可现在她偏偏是个怪力姑娘,刚才又带着怒气报复,还真把魏钧给疼得够呛,手掌收回捂住脸,然后突然攒住胸口衣襟,背脊向前弓着大口喘息,脸色的血色也一点点淡下去。
苏卿言从得意变成了忐忑,走过去扶着他的肩问道:“你怎么了?我又没咬你脖子……”
她越说越心虚,见魏钧始终抿紧唇未发一言,仿佛正在经受如何的煎熬,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只怕为自己担惊受怕了一个多时辰,再加上什么都没吃,难道真的引发了旧疾?
她急的有点想哭,忙托着他的手腕往床边走,正想将他按着歇息下,却突然被他拉着往前一带,脚尖磕着床沿,害得她上身失去平衡,被他借力压在床上,然后覆在她唇上猛亲了一阵。
苏卿言未想到自己的担忧被他利用,理智拾回来后便气得将他往旁边一推,她力气本就大,轻易就将魏钧反压在身下,弯膝坐在他腰上道:“魏钧,你如今可越来越无耻了!”
魏钧被她压在身下,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道:“这次,你准备怎么讨回来。”
苏卿言被他说的愣住:他刚才咬了她,她便回咬他一口,现在被他压着亲了通,总不能也亲回来吧,于是坐在他身.上认真思索起来,然后渐渐的,就感觉了不对劲,忙红着脸弹坐到一旁,愤愤骂了句:“不要脸!”
魏钧觉得十分无辜,他如今这具身子虽然重病多年,可也是个正常男人,她用那种姿.势一直蹭着他的腰,他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可小太后脸涨的通红,再加上方才张牙舞爪的模样,实在像只突然被煮熟的大闸蟹,于是坐起道:“这就害羞了,以后可怎么办。”
苏卿言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身上热的呼吸都快不顺畅了,狠狠瞪他一眼,“噌”地跳下床,摔门就跑了出去。
这次她是真叫厨房做了莲子百合粥过送过来,然后也不好出去,就与他别扭地对坐着,见他低头将粥舀起,放在嘴边吹拂后,再一口咽下。连吃了几口,抬头问道:“你要吃吗?”
苏卿言还不想和他说话,板着脸摇了摇头,魏钧轻哼一声,道:“在别人那里吃饱了,就开始嫌弃我房里的吃食了。”
苏卿言眼一瞪,不满地申辩道:“说了我是去办正事,他现在对我……对怀玉有好感,自然只有怀玉能从他口里撬出消息。”
魏钧冷着脸将银箸往碟子上重重一放,道:“看来你也知道他对你有企图。”
苏卿言无语:“是好感,不是企图。谁叫这段府里,只有怀玉与他身世经历相仿,他也只有对着她,才会说上几句真心话。”
魏钧明知她说的没错,但就是忍不住邪火直窜,故意讥讽道:“既然如此,你就以怀玉的身份日日陪着他,说不定就能挽回段府的惨剧。”
苏卿言被他一激,腾地站起道:“好啊,如果真的有用,我不介意试试。”
然后她赌着气就要往外走,手指却被人死死攥住,再看魏钧脸颊已经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似乎在极力压下上涌的气血,额上都沁出汗来,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你敢!”
苏卿言觉得他这次的紧张倒不像作伪,心便软了下来,叹了口气重又坐下,摸着那碗粥还带着微温,便端起舀了勺送到他嘴边道:“先吃饱了再说。”
魏钧也不推拒,张嘴由她一口口喂下去,内心那股狂躁,莫名就变成甜意,直到一碗粥见了底,往后一靠道:“我并不是只吃醋,更多的,是担心你。你总是太过轻信别人,你以为谢云舟真的看不出,你身上那些疑点吗?”他见苏卿言露出疑惑的表情,摇头道:“怀玉是个乡下来的丫鬟,你却会识字念书,干起活来手脚根本不麻利,谢云舟只需多留心,就会发现不对劲。”
苏卿言吓得将碗重重一搁,道:“那怎么办,他会怀疑什么吗?”
魏钧道:“他也许怀疑过你的身份,可那日你舍身救他,由令他对你生出许多好感。我想,他自己也在迷惑,不知该如何对你。所以你这时贸然去试探他,岂不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
见苏卿言露出一脸后怕的表情,他摇摇头,抓住她的手拉进自己怀里道:“以后这些事有我,你无需自己出面,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危险。”
苏卿言想了想,突然道:“如此说来,那些话,他会不会是故意告诉我的。”
魏钧眉头一皱,忙问道:“什么话?”
苏卿言将谢云舟对她说的话全讲了一遍,听到段老爷那段,魏钧抓着她的手猛地一紧,打断她道:“你确定他当时说的是:一个原本忠心耿耿的将领,一个父亲,为自己对朝廷的信任,付出了最为惨烈的代价。”
苏卿言不明就里地点头,然后听他神色凝重道:“段笙身为守城将领,导致城破百姓遭难,就已经是最惨痛的代价。他为何还特地要说:一个父亲。”
他低头算了算,盯着她道:“如果我没记错,玉城关破发生在二十二年前,正是段宣出生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