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一语双关。
桑宁顿时觉得骨头发酥。
他不是在讲情话,却比情话还动人。
竞价失败的那个年轻男人低头发消息;[陆哥,你看上的那幅《翩翩》没拿下来。]
[怎么回事?]
[那位盛总财大气粗,咬着不肯放,我觉得那么只小破蝴蝶根本不值几百万,再往上抬也没意思。]
陆清知在录新唱片,大大小小的会开了无数个,他懒靠在沙发上,垂着视线,冷淡地勾唇,果然没错,盛连浔最会给他找不痛快,人得不到,连个同名作品都拿不到。
沉思片刻,陆清知回:[算了。]
慈善拍卖会圆满结束。
盛连浔让周池直接走,他带桑宁回家,为了载她,哪怕在酒会主场,盛连浔今晚也滴酒未沾。
桑宁坐在副驾驶,看着街边霓虹不断闪过,想到盛连浔为她出头时说得那番话,突然侧脸问:“你说得那个一步一叩是什么意思?”
盛连浔挑了挑眉,看向她:“真想知道?”
桑宁犹豫了下,好像这个秘密一旦触碰就难以再收回手,最安全的办法是不去好奇,不去解题,可她真的很想知道,不受控制地想知道。
他那种人,清贵冷然,怎么会一步一叩地求她来。
想到这里,桑宁点了点头。
盛连浔忽然方向盘一转,拐向了另一条路,和去华溪天萃的方向背道而驰,他薄唇微动,沉声道:“那好,我告诉你。”
越走路越空旷,车子疾驰,似乎走了很远,路边风景陌生,又拐过了一段颠簸难行的山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下了车,桑宁环顾四周,竟然是天梵山脚下。
时间过了凌晨十二点,应该是新的一天了。
天色暗沉沉,往远处看,泛着浓稠的墨蓝,似云似雾的几缕如波纹,轻缭着缠绕,山脉连绵不断,隐隐透着青色。
山路两旁挂满了祈福的灯,不亮,薄薄的纸皮迎着风响。
桑宁第一次来这个天梵山。
记得有一次,她听说这里寺庙灵验,想和盛连浔来求姻缘,那时他正焦头烂额,最终没有成行,只是说以后去。
若干年后,在一个深夜,他们居然来到这里。
夜风总显得冷凉急促。
盛连浔脱下西装外套,披在桑宁身上,他只穿了件单薄的丝质衬衫,垂感光滑柔顺,随着他的动作仿佛有光流动。
他摸出烟盒,抖出一根,手挡着风,啪嗒一声擦燃了金属打火机,火苗跃起,盛连浔垂眼,就着火点了一根烟,咬在唇缝间。
青灰的烟雾腾起。
其实盛连浔现在极少碰烟,她刚离开那两年,心里空落落的,没办法,只能拿烟酒填补,抽得凶了点儿,后来戒了瘾,她回来之后更是不再碰。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迫切地想抽烟。
猩红的一点在夜色里格外显眼,夹在他指骨间,盛连浔的声音有些嘶哑:“桑宁,当时你要走,我发狠说让你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后来后悔了,两年前我自己来过一次,因为你说这里很灵。”
“偏不巧那天下了大雨,好像连老天都在惩罚我,周池拦着不让上去,但我非要去,因为我有急迫的愿望,已经走投无路没办法再等。”
“朝神道有九十九级台阶,听说如果虔诚许愿,每一级都要默想心底所念,然后直身,弯腰,跪下,头触地,一步一叩,直到寺庙门口,我就这么顶着大雨磕了九十九级台阶,得了重度肺炎,差点丢了半条命。”
桑宁心神俱震,她怎么也想象不到那个场景。
泼天的大雨,清冷衿贵的男人沿着山间石阶屈膝跪地,一步一叩,额前触地,仿佛每一下都敲在她心上。
他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会有什么样的执念才肯做到如此。
薄淡的烟雾里,桑宁盯着他骨感修长的手,声音发飘:“你想求什么?”
盛连浔略略抬眸:“想求再见你一面。”
哪怕重新拥有是个奢求,那就不求重新拥有,只求能再见一面。
他卑微若此。
或许爱一个人总是卑微。
他不在意,几乎到了入疯入魔的程度,只要能再见到她,他做什么都甘愿。
桑宁说得没错,天梵山很灵验,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回来了。
“见了我又怎么样呢,”桑宁的鼻腔酸涩,有点说不出的难受,“即使再见,我们也很难再回到从前了。”
桑宁一直很避免回忆从前,从前太好,分离太痛,正是因为仍然爱着,她更加没有信心,也不敢再踏出那一步。
不如留存最美好的记忆,然后在各自正确的轨道里好好生活,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硬要交融的后果,她已经品尝过了。
淡淡的凉风吹过面颊,把桑宁伤感的情绪吹开了些,她稳了稳心神,话语里平静不少:“你最好的伴侣应该是苑平诗,不会是我。”
说到底,她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儿。
桑宁永远都忘不掉那天那番话,昏暗的角落里,盛连浔陌生得可怕,在他口中,她像个可有可无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