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是谈近雪。”
穿着作训迷彩的女人坐在泥潭旁边的树墩子上, 半点儿不带遮掩地拿着手机打电话。
她的背后是高压水qiang喷she水柱的鸣响, 一群菜鸟在齐腰深的泥淖中挣扎着, 努力不让自己被水柱巨大的冲击力击倒。
这是他们每天的“早课”。
饥肠辘辘的菜鸟们需要在泥潭中被八架高压水枪“冲洗”上半个小时, 然后来个十五公里越野的“自然风干”,早课套餐下来,身上的衣服便像个泥塑的壳子一样, 硬的连打个弯都觉艰难。
谈近雪还在谈笑风生——
“什么, 请我吃饭?可以啊,时间地点你定。”她唇角笑意盈盈, 脸上的线条都比往日柔和了两三度。“嗯,我会到的, 就这么说定了哦。”
她挂断电话, 仿佛这才想起身后的大泥坑里还有一群人在折腾, 懒洋洋地扭转过来,又看了一会儿热闹,才意犹未尽地摆摆手, 示意操控水qiang的老k可以停了。
谈近雪看着菜鸟们一个一个从泥潭中爬上来,除了一双双眼睛还带着点活人的光亮, 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是干净的。
她莞尔一笑,“看, 都怪我,一聊起来把时间给忘了,让大家多冲了十五分钟凉, 那……不如这样吧,今天早上的晨跑就从十五公里加到三十公里好了,大家也好充分活动一下,省的冻感冒。”
女人看起来对自己机智而仁慈的决定十分满意,向站在旁边的蔡波颔首,对方马上粗声喝令菜鸟们列队站好,目标439峰顶,全速跑。
菜鸟们身上流下来的泥浆顺着他们奔跑的轨迹稀稀拉拉弄了一地。
谈近雪摆摆手,“你俩,把这儿收拾了。”她把孙超招过来嘱咐道:“今天下午我外出一趟,你把这帮崽儿盯紧点。不老实的敲打敲打,分数最高的那两个,给我扣掉二十,省得翘尾巴。”
每个菜鸟进入老k的训练营时都有一百个分数,根据每次训练考核的成绩和日常表现进行扣分,扣光走人。
而菜鸟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珍贵的分数,在谈近雪口中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孙超一一应下,问道:“您去哪儿?”
上一次谈近雪主动休假外出,还是去医院后墙捉厉湛川的时候。也就是那一次,老实人杜小虎把他们谈队长对厉湛川的看重传得整个老k人尽皆知。
谈近雪笑笑,“我出去吃个饭。”
孙超震惊地眨了眨眼,“您刚才的电话是真的?”
谈近雪下意识点头道:“对啊。”然后反应过来,脸上不笑了,“在你们心里,我就不能有人请吃饭?”
孙超意识到大事不妙,强行挤出一个“真诚”的笑容,然后撒腿就跑。谈近雪气得踹了他一脚。
她开着辆没喷涂的伪装迷彩的越野离开了基地。
这里是大山深处,荒无人烟,距离她们约好的市镇足足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到了地方,谈近雪停好车,迈步进了这家不大不小的饭店。店里装潢很朴素,卖的也是普通的家常炒菜,人却不少。
“这里——”
靠窗的卡座里,蒋薰看见了谈近雪,飞快地朝她挥着手,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容。
谈近雪快步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嗨。”
她简短地打了声招呼,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真正问过蒋薰的名字。
这个世界的女主看起来是个性情爽直的人,她很大方地伸出手和谈近雪握了一下,然后道:“我叫蒋薰。你呢?”
对面的女人唇角一弯,“谈近雪。”
蒋薰看着她,“想吃什么,我请客!”她稍稍有些羞赧,“这家虽然装修普通,不过菜又便宜又好吃,我保证!”
她知道自己局促得很明显,对面的人又那样敏锐,分明是察觉出来了,却温和地笑了,“好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蒋薰趁着谈近雪看菜单的功夫,悄悄打量着她。
少校军衔,蒋薰知道对于女人的年纪来说,这个军衔已经高得惊人了。她身上穿着挺括的军绿色衬衣,衬得腰背笔挺,带有一种干脆利落的硬朗。
她的手掌和指腹都有茧子,蒋薰很熟悉那种触觉。她手上也有。
弟弟出生那年她三岁,已经要在母亲忙碌时举着奶瓶哄婴儿进食。六岁上小学,别的同学都有新书包,有家长接送,有各式各样的小玩具和买零食的零花钱。蒋薰很眼馋,每天上下学,她就在路上捡别人丢下的饮料瓶,攒了一年的时间,给自己买了一只粉色带蝴蝶结的小书包。
那只书包很快被父母发现了,蒋薰“赚钱”的本事令他们很高兴,也顺理成章地让她上缴每天获得几毛钱。
“好闺女真能干,多捡点儿,每天能给你弟弟买袋牛奶了呢。”
那是蒋薰印象中,母亲最温柔地夸奖自己的一次了。
上初中,蒋薰在朋友的生日会上第一次吃到了肯德基。那个时候她上五年级的弟弟,已经因为吃了太多的垃圾食品,过早地变成了个炮弹一样的小胖子。
高中,她拿到了所有可以获得的奖学金,却从没穿过一件超过八十块的衣服。家里的父母做小生意,经济上渐渐有了些起色,可那些钱在弟弟贵族学校的开销面前,还是远远不够。
同班的钱志斌疯狂地追求她,父母得知可以把女儿卖个好价钱之后,毫不犹豫地催促着他们订了婚。
她习惯了苛责自己,凡事先从自己身上去找问题,把责任扛在自己肩上。
“吃辣么?”
谈近雪的声音打断了蒋薰的思绪。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好啊。”
谈近雪眉梢微挑,点了两个菜,把菜单推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