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代对视不过几秒,那****所有被酒精撑起来的气势消失殆尽,他丧着脸一屁股摔坐回到座位上,他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头,无力抵挡刘浩疯了似的,用酒瓶一下接一下地砸他的头。
他的连声惨叫,引来个大堂经理,那经理看这阵势,也没敢说再闹事就报警之类的硬气话,他而是赔着笑脸问张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眼看着那****,额头上起了一堆的肿包,我怕刘浩再这么砸下去,早晚把人砸成脑震荡,我再用力揪了揪张代的手。
张代这才慢悠悠的,神淡气定:“够了。”
如获大赦,刘浩如释重负将那个已经起了裂缝的酒瓶子顿在桌子上,他可能是大腿发软,他扶着椅子,对着张代哭丧着个脸:“张总,我错了。我不该什么人都往唐小姐身边带,我真的做错了。”
没有接刘浩的话茬,张代自顾自掏出手机拨了个号,他将手机贴到耳边:“你进来一下。”
他放下电话没几分钟,李达就步履匆忙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泰然自若的,张代淡然说:“你看着处理。”
李达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好的,张先生。”
手像藤条般缠绕到我的腰间,张代拥着我,他面对着吴浩和那个****时的暴戾,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不曾有过那般,他轻声对我说:“唐小二,我们回家。”
说完,他顺手将我放在位置上的包包拎上。
脸上丧意更浓,刘浩的声音还有颤意:“张总,我真的错了,我以后知道我该怎么样做了,张总…”
充耳不闻,张代揽着我,在其他餐桌的人那些目光环绕下,走出了大厅。
用手将我的衣襟收紧一些,张代凑到我耳边一些:“你放心,李达会把一切处理得很好。”
内心翻涌着百味杂陈,我有些幽幽然:“张代,其实有部分男人就是这副德行,在饭桌上喝了几杯酒,就七荤八素的搞不懂自己是人还是狗了,对于这种无聊的****,直接略过就好了,其实不必搞出那么大阵仗吧。”
像棕熊抱住自己的猎物般,张代几乎将我整个身体揉进他的怀里,他没有接我这个话茬,他而是说:“外面冷,我们先上车。我让李达载我过来的,我坐你的车回去。”
一路相拥无言来到停车场,坐上车之后我正要系上安全带,张代冷不丁一句:“这四年的业务生涯里,这样的事,你遇到很多次吧?”
我缓缓道:“还好。”
侧过身来,张代手贴在我的脸上,将我的脸掰过去,与他对视着,说:“读大学那阵,我们还没正式谈恋爱,我就随口逗你一句,你差点没把我砍死。现在,面对着比我当初要污秽百倍的话,你竟然都能风淡云轻熟若无睹。”
张代的眼眸里,似乎有万千层出不穷的雾霭,这让我在对视之下,仍旧分不清楚他说这些话的本意到底是什么,我只能按照字面的意思去理解。
眉头皱起一些,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半玩笑的语气:“张代,你的意思是说,我变了对吧?以前的我眼睛里面揉不下沙子,现在就算接纳整个撒哈拉沙漠也不在话下。你觉得,我太看重利益,开始没皮没脸没点羞耻心,啥话都能接,啥气都能受,与以前那个我渐行渐远了是吧?”
覆在我脸上的手,来回抚动了几下,张代的嘴角抽了抽:“不是。”
我的脑海里,突兀出现早上汪晓东说的那些话,说什么女业务员,就算再洁身自好,也会给大部分男人那种不好的感觉之类的话。
心里面的皱褶,层层堆砌,将我禁锢其中,让我磕磕绊绊下,更对自己刚刚的判断深信不疑。
努了努嘴,我抽了抽鼻子,将所有的惊涛骇浪压在心里,只让淡然流于表面:“张代,我觉得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的,每一个年纪,都有每一个年纪该呈现出来的状态。大学时代我入世未深,我还不懂社会优胜劣汰的残酷,我固执坚持着自己那一套生活方式,现实它不会给我甩耳光子告诉我那样行不通。”
停了停,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忽然变得废话多多:“后来我来到深圳,口袋里面揣不到一百块,吃了上顿没下顿,就像是一过街老鼠。我好不容易跻身进了品博,谢云她窥见我的困窘,她给我作担保,给我预支了一千块的工资,才让我不至于流落街头。我刚开始出去跑客户,只要男客户盯着我看多两眼,我就会开始磕巴,说不出话来。男客户只要说句稍微过界的话,我不懂管理自己的情绪和表情,什么都写在脸上,几个月下来,我的业绩惨淡得要死。当时谢云她还没坐到总监的位置,品博的业务总监是个五十来岁的老男人,他拿着报表当着一众同事的面,让我滚蛋,滚回去玩泥巴,又是谢云顶着压力把我留下来。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发现那些所谓的羞耻心,所谓的尊严,都是笑话一场。这个社会现实又残酷,没有人会因为你足够刚烈,就对你刮目相看,对你网开一面。我若然不改改自己的性子,吃亏的还是我自己,我饿肚子,也不会有人同情我。我要融入这个社会,我无力改变它游戏的规则,我只能改变我自己的某些处世方式。”
用手摸了摸结在一起的眉头,我换了一口气继续说:“张代,可能有太多人,对女业务员有着误解,不可否认确实是有一部分人走了捷径,但我没有。我虽然可以忍受那些乱七八糟的黄段子,可我从来知道自己的底线和原则在哪里。我现在的工作状态就是这样,这跟你陪客户应酬,会不得已作出一些妥协,是差不多的道理….”
我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这番不知道从何而起的诉说,来个精彩的总结陈词,张代突兀凑过来,将我环进他的怀里,他的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来回蹭了好几下,他的声音变得干涩:“唐小二,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怪责我自己。你这几年原本可以走得很顺畅,因为我的缘故,你不得不被生活打磨,为生活妥协,你不得不收敛起最真实的自己。我以为,我努力把曹家掰倒,有很多事就会变得有所不同,但我忽略了,不管我后面再做什么,都不过是画蛇添足的亡羊补牢。”
没想到,我凭着自己的臆想,对张代的想法妄加猜测,再给他哔哔一堆的有感而发,会造成他的心理负担,我足足怔忪纠结了十几秒,有些讪讪然说:“张代,你别想那么多啊,我只是给你解释一下,我的工作状态就这样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缓缓松开我,张代的双手转而攀附在我的肩膀上,他直视着我:“唐小二,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你在这个行当里摸打滚爬,被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出口轻侮。”
眉头止不住的蹙起来,我:“张代,你是想让我辞职吗?”
摇了摇头,张代面露纠结之色:“唐小二,我尊重你对自己职业的规划。我知道你很清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没有权利强行要求你,该怎么样去选择。”
抿着嘴思虑一阵,我缓缓说:“那我自己好好想想。”
将张代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摘下来,我话锋一换:“你吃过饭了没?”
张代摇头:“我不饿。”
眼看着都八点出头了,他神仙啊不饿!
浅浅淡淡的愧疚漫上心头,我把他手放回去:“现在塞车,回到香蜜湖估计得一个多小时,不然先去吃点东西?”
张代反手将我手团进手心:“回去,我煮个面就行了。今天没什么胃口,不想吃外面的东西。”
我撇了撇嘴:“吃面?不然我给你弄个干贝粥?”
也真是挺好打发的,张代的眼睛一亮:“真的?”
我点头:“切,给你煮个粥,又不是让我去炸地球,多简单的一件事,有啥真不真的?”
眉开眼笑,张代笑嘻嘻的:“能吃上你熬的粥,是我的荣幸嘛。”
我一脸黑线:“就你知道瞎掰。得得得,安全带系上,我开车了。”
怕张代饿着,我没往平时开的主干道上,而是抄了好几个小路,在九点出头总算回到家里。
马不停蹄的,我洗锅下米,又是把瑶柱掰散,鱿鱼干泡水切丝,用油煎到金黄就捞丢到锅里,伴着小米一起熬。
因为时间紧,米一熬散,我就把火关了,给盛了一碗端出去。
就像是从监狱里面刚刚放出来,十几年没吃过靠谱东西似的,张代不顾粥还烫,他用嘴吹一吹,就往嘴里面塞,吃得不亦乐乎。
我坐在旁边,见他这么捧场,自然很是高兴,一直看着他说:“吃慢点,锅里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