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平稳依旧,张代不缓不慢将我牵到汪老头的面前,他端了端,把腰挺得笔直:“汪老先生,晚上好。”
目光从张代的脸上一掠而过,汪老头面无表情,语气里面更没有什么情绪跌宕:“我现在不太好。”
也不等张代应他话茬,汪老头的目光辗转落到我的脸上:“唐小姐今天很忙么,我给唐小姐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唐小姐居然都没接。”
原来打我电话的人是他。
哪怕是时过境迁,似乎已经尘埃落定,我仍然对这个差点害死张代和我的这个老头那些狠辣心有余悸,我的身体徒然一僵,嘴巴怒了几下才稍稍张开,可张代已经赶在我开口之前抢先说:“汪老先生,请问你找我妻子,有什么事吗?”
眉头明显皱了一下,汪老头再次朝张代投去半盏目光,他带着审视的玩味:“小代,我确实老了,可我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唐小姐到底有没有成为你的妻子,我想我的信息不会出错的。虽然我这次是踏到你家门口,但我要找的人是唐小姐,你无法代表她。”
张代把腰挺得更直,他的眉缝紧缩着,嘴巴扇动着还想说什么来着,我忽然怕他说出什么让汪老头不爽的话来,我赶紧用力揪了揪他的手臂,身体往前一些,冲着汪老头:“汪老先生….”
我这边才称呼出口,张代将我倾前的身体往后一拽,他护住我大半:“即使唐二她暂时还没成为我的妻子,但她是我的女人,保护她让她免受一些不必要的困扰,是我的责任。”
静默十几秒,汪老头眉头里的皱意更浓,他连连轻咳几声,声音逐渐从沉厚变得稀薄一些:“其实我这次找唐小姐,是想让她给我帮个忙。当然,我不会白白承唐小姐的情,这次唐小姐帮我,不管是结果如何,我都会铭记我欠着唐小姐一份人情,唐小姐以后需要我的帮忙,只消说一声,我会加倍还回给唐小姐。唐小姐认为如何?”
给了张代一个让他暂时不要插话的眼神示意,我将气息稳了稳:“我不认为,我能为汪老先生提供什么实质的帮助。”
没想到,汪老头的脸上浮现了浅浅焦色,他的姿态虽不至于放得特低,但已然是与他一向秉持着高高在上的形象有些格格不入:“唐小姐,我并非是想让你去做一些特别为难的事,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劝劝晓东,让他别冲动行事,想到哪一出是哪一出。”
张代抓在我手上的力道明显松弛了些,他眼睛的余光与我的视线接驳着,他虽然没有给我使眼色,可我能察觉到他并非是对汪晓东这丫到底咋的啦毫不上心。
了然于心,我直接道:“汪老先生能把话说清楚些吗?”
手中的拐杖往地上戳了戳,汪老头脸上焦灼交织着恨铁不成钢:“那个混小子,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居然想要去叙利亚!他机票什么的都出了,现在在家里收拾东西,我好说歹说,他一句都听不进去,倔得跟一头牛似的,非要一意孤行。”
虽然我不属于那种特别关心国际时政的,可现在网络那么通畅,随随便便上网溜一圈,叙利亚战乱的消息满天飞,那些难民犹如潮水般涌动着,到处乱糟糟的生灵涂炭。
汪晓东这是脑子进水了,要跑去叙利亚?他以为他是钢铁侠啊,不怕他自己有去无回啊!
实在无力吐槽,我嘴角抽搐好一阵都憋不出一句话来,汪老头瞅了瞅我,再看了看张代:“唐小姐,我知道我冒昧了。但我汪家就晓东这把灯火,他要灭了,我这老头子愧对列祖列宗,也愧对他泉下的双亲。我是实在没办法,才想到找你。你去给他劝说劝说,指不定他会改变主意。唐小姐要是认为我汪文华欠着唐小姐一份人情这事太虚,唐小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只要能办得到,都可以。”
撇开别的不论,汪晓东这人虽有无数瑕疵,可这也不能抹杀掉他确实有数次出手解救我在危难之中的事实。现在他这厮脑子被石头砸出坑来,忽然发神经要跑到那么动荡的地方去,我听着就挺心惊胆战。
更何况,虽然我还不至于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跟眼前这个老头攀上关系,但若然能让这老头欠我一次人情,哪天张代遇上了啥麻烦,我大概就可以不用像个傻逼似的束手无策干着急,可以请求这老头儿帮忙啊!
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有那么大的说服力,把汪晓东这一意孤行拽回来,但试试又没差。
考虑张代的感受,我虽有这主意,却没有马上回应汪老头,我只是扣着张代的手拽了一下,将他的视线与我对视,我用目光征询着。
我不知道张代到底是出于他其实内心深处把汪晓东当朋友,不愿汪晓东这傻逼跑到战乱的地方去危机四伏,还是他仍旧与汪老头之间实力悬殊,他怕我开罪汪老头会引来报复,他用眼神示意着。
心领神会,我这才搭腔:“我可以去试试,看看他听不听劝。”
看来还真的是急到不行,完全没辙才找的我,汪老头顷刻如释重负般,脸上的焦灼也散去一些,他挥挥手让靠他最近那个男的去开车,他也不用我提,就安排我和张代坐在一起。
跟这么个抖抖脚,似乎都能掀起个狂风巨浪的大人物坐同一辆车,气氛挺压抑的,好在香蜜湖离红树林不太远,一转眼就能下车。
让那一众跟随着他的那些似乎全是哑巴的大汉驻守原地,汪老头与我和张代并肩,他丝毫没有老态龙钟的衰弱,步履平稳走得不知道有多矫健。
大概是汪老头是为了缓和气氛,走在路上他向张代问候了张大有,张代的神情有些波动,但很快消失于无形,这一老一壮两个男人就这么轻飘飘各种客套着。
很快抵达汪晓东家门前,汪老头按下门铃之后,他也不管那门隔音好,他用拐杖敲了敲,又连连说几句:“东东,给爷爷开门。”
卧槽,我听着汪老头把汪晓东这么大块头的人称呼为“东东”,我真的感觉好特么穿越!
与张代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我们彼此憋着不让嘴角抽搐。
没一阵,门总算是打开了。
一个来月没见,汪晓东这厮居然瘦了,他穿着合身的运动服,之前有些非主流的头发也弄短了不少,他应该是有一阵子没有沉埋在酒色之间不能自拔,他身上那颓气散去不少,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好了许多,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用眼神环视一圈,汪晓东最终把目光直挺挺落在我身上,他死死盯着我,眉头皱起来:“你过来做什么?”
被他直接点名,我忽然一阵阵蒙圈,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点啥来着。
好在汪老头,他很快接上汪晓东的话茬:“东东,我们进去再说。”
诶,就算精神面貌改好了,汪晓东那种装逼的劲头,反而是越演越烈,他用手撑着门沿斜视了汪老头一眼:“爷爷你要进门来可以,至于这两个谁,我跟他们不熟。我忙着,没空招待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
我勒个擦擦,我之前觉得他这丫直接得让人无语,现在我发现他装逼的时候,简直让我想把他怼得满地找牙!
可汪老头在场,我怕汪老头对我怼他这宝贝孙子不爽,我于是抿着嘴,坐等汪老头把汪晓东这装逼的火焰给灭了。
但我真的是想太多了。
这个人前人后前呼后拥,似乎无所不能的破老头,他在汪晓东面前简直是渣到不能再渣的战斗力,他的眉头皱着,把视线朝我和张代游弋过来,一副想要我和张代赶紧说点啥的意思。
而张代这丫,他完全是那种遇强则强的体质,一碰到汪晓东这种装逼犯,他完全是杠上那种,他的脸微微扬起来,装作没看到汪老头的暗示。
实在没力吐槽啊,我怕这样僵持下去,天都得亮了,我只得咬咬牙,说:“汪晓东,我想跟你聊聊。”
还真的是啥都能改,骨子里面那些吊儿郎当却不能一蹴而就,循着我这话汪晓东用玩味的眼神睥睨着我:“跟我聊聊?聊什么?你是想聊聊看看能不能把我汪晓东聊成你的观音兵,你挥手我就来,招手我就滚?不好意思,你太高估你的魅力了。”
哪怕汪晓东揶揄人的功力稍作收敛,汪老头的在场还是让我颇为尴尬。
我寻思着,既然我答应了汪老头过来当说客,现在我这番绊手绊脚的,我真的没法发挥。而张代在场的话,汪晓东这厮也端得厉害,我只得稍稍压了压嗓音:“汪老先生,不如你和张代到处逛逛,等会再过来?”
估计是怕他一走开,汪晓东又是对着我各种口出狂言,张代的表情有些勉强。
至于汪老头,他还真的担心他好不容易养大的这个兔崽子,犯傻逼跑到叙利亚有去无回的,他挺干脆说:“好,我正想去吃碗炸酱面。”
又是炸酱面,这老头子的借口,真没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