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还拿了她的蓝牙音响。重低音在桌上流泻出辉煌的奏乐,玛利多诺多尔愉快地说:【你再等一下,有中国的音乐了。】
她在茉莉花柔软的唱腔里瑟瑟发抖地比了比浴室的方向,示意她要去洗漱。公举点点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到音乐上。
贝莉儿默默的路过他的时候瞄到他杯子里是牛奶。……哈哈哈牛奶。她想起他第一天跟她要意大利咖啡的样子。
玛利多诺多尔没将注意力放在音乐上,这是他听过几遍的,他知道大概的进度,否则他也不必选择音频版。他端着牛奶杯,在音乐声中听着她的动静,她不知道要开水龙头掩饰自己的声音。他安静地听着她洗漱、压抑着咳嗽,捏着鼻子撸鼻涕,用毛巾擦擦脸,还有出来喊着“小黄!走开小黄!”推开狗走到厨房的声音。油烟机的声音响起来了,锅铲清脆。
他有点懊恼,觉得自己今天还是没有打好第一次的招呼。中国女孩没有意识到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其实玛利多诺多尔自己也知道只是说一句“意大利歌剧”,她怎么会知道他想说什么呢……很正常。他觉得自己有点傻,其实他可以告诉她他是意大利人。
可是莫名其妙地说自己是意大利人也很突兀。
玛利多诺多尔有点后悔,他知道自己没有必要跟她表明身份的,……也不是表明身份,贸贸然地抓着人说自己姓甚名谁家世存款,他只是有点后悔……当初应该选择意大利语和她交流。诚然他懂法语,那个翻译软件的第二个语言就是法语,他选择了法语并没有错。他只是突然觉得不自在,好像自己在骗她。
他本指望能够隐晦地纠正这个错误,毕竟他也从来没有表明过自己是法国人不是吗?但她不懂,而他坐在那里,觉得自己又搞砸了,开始生自己的气。他早上还想起《图兰朵》,公主的谜语和王子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听了。金毛摇摇晃晃地跑过来,他瞪它一眼,都已经带它吃饭喝水出门遛过,它还想怎么样。狗子呜咽了一声,夹着尾巴去找对它更友好的临时主人。
厨房再次传来女孩的笑声。狗在那里成功地获得了爱抚,好像在嘲讽他这个什么也没有地坐在桌前的人。玛利多诺多尔小声地哼了一声。
然后他听见抽油烟机关了,她要过来了。想了想,把音乐换了,随手点了一个他看不懂的名字。再打开后台运行的word,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说辞。……不知怎么的,有一点紧张。
等贝莉儿端着两个荷包蛋坐到桌前,玛利多诺多尔已经帮她把她的那杯牛奶也泡好了。他把饼干也端正地摆在她的手边。奶粉刚刚搅完,丝滑的漩涡中完美地融化着香气,热和朦胧的雾向上升腾,在昏暗的光线中摇晃。
他把盘子帮她摆好,围着桌中心的蜡烛,学她的样子,摆一个漂亮对称的造型。他们并肩坐在桌前,昨夜的蜡烛还有一半,凝脂般的白蜡嵌在桌面上,微微倾斜,仿佛还冒着昨夜的火,点亮屋中的光。
桌子上摆着佐料,胡椒粉、盐什么的,可以自行取用。贝莉儿头一次觉得自己煎蛋的手艺可能有点差,本来嘛家庭版荷包蛋就是个人心证。她用手机问:【我刚刚想起来你们不吃这样的煎蛋是吗?】她有点忐忑,但蛋已经煎出来了呀,只好硬着头皮端出来。贝莉儿大概记得在旅店里吃的煎蛋是流黄的,好像外国人都吃这种的。而中国人的荷包蛋在他们看来是熟过头的。天哪她用垃圾投喂公举了吗?
她只好小心翼翼地对着那对现在看起来很友好的绿眼睛说:“if you don’t like it……”说是这么说她也不知道还能给他做什么。#论每天早上都想把公举供起来膜拜#
玛利多诺多尔摇摇头,对她笑了一下说:“no,it’s good,thans莉莉。”他已经学会在每一句道谢后面都加上她的名字,然后拉过她给的任何食物,乖乖的吃。
他其实不知道中国人到底为什么会吃这样的煎蛋,都不用翻过来就能看到蛋白上斑点的焦黄,两面都煎过了。不过他现在已经能无视这些种种缺点,面不改色地举起叉子。
旁边忐忑的眼神投过来,玛利多诺多尔也有点不知所措。她总是对慢待他觉得抱歉。其实并不需要的,该是他觉得抱歉才对。……他不知道应该还能怎么表示友好才好,才能让她知道他很希望她不在意。他不敢拥抱她,她这么小,他总是怕把她抱碎。他还能记得她起来的样子,头上的降温贴撕掉了,额上的碎发有点乱,还有的黏在皮肤上,露出一个不透气了一晚而红通通的额头。
玛利多诺只是看着贝莉儿拿一个瓶子里的黑色液体倒在蛋上,想了想,等她将瓶子放回桌子上,他也拿了,避开他的胡椒,小心地倒一点在蛋上。
……这么大瓶拿在手里的感觉像举着把抢,倒着黑色液体的感觉像给自己下毒。不过玛利多诺多尔还是勇敢地吃下去了,感觉……还行吧。有些咸,配着蛋黄的味道,细品一下,倒也有奇妙的口感。
他们把蛋干净地吃完。早上没有煮饭,两个人默契地吃了两盒饼干,不知是不是为了即将到来的食物短缺互相着想,像泡泡一样,没人去戳破。吃完饭那种奇怪的气氛就消失了,开始恢复正常的聊天时间。玛利多诺多尔还记得之前听见她在浴室咳嗽了,吃完蛋把碟子收到洗碗机,两个人继续端了牛奶重新坐回桌前喝。他问她:【还发烧吗?】
他递过来耳温枪,贝莉儿顺手测了测,体温还一点点低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没烧太棒啦,她开心的说:“no!”
嗯。玛利多诺多尔观察着她的表情,边把电脑拿过来。音响还在放着音乐,女孩拿着手机啪啪啪打字。过了一会儿屏幕就朝气满满地递过来:【等会儿去仓库清点食物吧?】
贝莉儿是这么打算的,暴风雪下午就来啦,要赶快把事情做好。她想他们早上可以整理一下冰箱,然后去仓库搬东西,赶着把还能用的食材都搬回小木屋里。
她不知道暴雪是什么样的,她没有见过,不过大概和南方的台风可以类比?他们也可以像暴雨一样地不出门,宅一段温暖安逸的日子。
贝莉儿还琢磨着要把自己ipad里的漫画电影动画片都分享给他,等他看完赶紧又把手机拿回来继续啪啪打。他们可以休息一下,等会再去仓库。她现在已经立刻进入热情主人状态,开始为难的是他英文不那么好,不知道她有没有法语电影……她在脑中飞速搜索自己的库存。
【你除了法语还知道什么别的语言吗?】不过好像瑞士有的德法意语,她下载的电影都不多……对了还有圣诞节……公举想必也是过圣诞节的吧?啊想想食物,肉,鸡,蛋!过节呢!抽屉里有特地拿上来的缎带和圣诞帽,太少了,赶紧拿出来装饰起来……
玛利多诺多尔终于有了机会赶紧把电脑推到她手边。“italian。”
“诶?what?”贝莉儿懵逼地抬起头来。一个word迎面怼到眼前,公举在电脑屏幕后面期待地看着她,重申地说:“yes,italian!”
……哦他的意思是他懂意大利语?还打了一排给她表现?很棒棒。好像这是她知道他会的第三种语言了。对,瑞士人,德法意,没毛病。
可是意大利语的电影她也没有啊。贝莉儿如是想。_(:3」∠)_黑塔利亚他看吗?等等那是日语。(ΩДΩ)
玛利多诺多尔看见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不明白。……想了想,她怎么会明白。那种期待的心情马上就熄灭了,他又开始生自己的气。他干脆抢过手机,打给她看:【莉莉我有事和你商量。】
贝莉儿讶异地看着他一直推过来的电脑屏幕,终于注意到他是想要她看word的内容而不是语言。他那种语气和严肃的神情配合,看起来是要商量和她一起去进攻地球。然后她看屏幕,放歌页面最小化了,屏幕上是那种据说是意大利语的文字,分行列章一大段,目录大纲重点标题还带页数,认真得像一篇小论文。再往下拉就是对应的中文翻译。
贝莉儿:“……”她第一反应是他昨晚到底有没睡?
……咳死宅学渣的劣根性。_(:3」∠)_
玛利多诺多尔的小论文还是和她讲搬进别墅的事,具体大概就是别墅还是有暖气,还有壁炉可以烧木头,不怕挨冻,他们还是可以住进去。其实贝莉儿倒没那么强求,她是流浪的野草,屁民随遇而安,但小公举明显就很不甘心,他戳着屏幕要她注意看一段划重点。
【木头不够我们还可以烧家具。】
贝莉儿:“……”做到这个份上也太拼了。
她实际是有一点感动的,因为她知道他这么认真策划去别墅也是为了他们好。小木屋的问题吧也就那样,说没问题是没问题的,只是有问题的可能性也有,而他们赌侥幸的概率是赌命,太危险。老鼠已经弄坏灯,它当然也可以弄坏其他的,甚至它们会咬坏发电机,如果在暴风雪无法出门也没有卫星信号的时候突然失去了暖气,他们能怎么办呢?
贝莉儿只是更担心他们生了病,病后虚弱体力不足,进去累到跪的话,荒山野岭没有救护车给他们叫。权衡利弊,侥幸毕竟只是一个概率而已。
她想了一会儿,才拿来电脑,斟酌地打字。她原本想如果后面食物不够再去拿也可以,过了暴风雪以后雪坡会变高也会坚固,那时候他们就可以进更容易进别墅了,在此期间养好病,精力充沛男女双打,吃完了小木屋库存,还不行再过去续摊正好。
玛利多诺多尔也想了一会儿,他之前没想过,这个考虑也很好,他拉着文档要她看下面。下面是一张在雪坡前到房子的距离,他在上面画了三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有点像飞机翼的样子,一个一个的板连接到房子前。又拿过手机来和她说:
【我算过距离了,公路那边还有三扇车门,五米的长度足够了,我可以爬到二楼,打破窗户就能进去。】
贝莉儿:“……”你这都想好了啊。他对烧自己的屋子真是无比执念。
但是好像确实是这个选项听起来更好,她端着牛奶杯发呆的思考。……如果真的要去别墅计划大变千头万绪啊时间紧他想过吗?但是确实很心动,如果能去别墅,起码肯定没有在小木屋那么多的忧虑,蹲在房子里还要提心吊胆,祈祷老鼠牙下留情。
她还是留着最后一点理智,犹犹豫豫地比划:“but ,the,time,the storm……”下午可能暴风雪就要来了,时间不够。
玛利多诺多尔头一次回答得这么高兴。“ok!yes!i can!”他总得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男人,别什么事都女孩抢着做。别墅和小木屋选哪个谁还不知道怎么选吗?如同图兰朵,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希望。”希望选择哪一边,不言而喻。
然后他给她加了最后一码:【如果暴风雪持续好几天,我们不出门,门会被冻上,你想过去给发电机加油的事吗?】
……我靠,我没想过,台风的时候也是车库进水,谁去地下室修电箱啊!这不是作死吗!贝莉儿立刻神情一凛,放下牛奶杯子,顶着嘴边那一圈白渍同样慷慨激昂地说:【来我们讨论讨论砸窗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