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维因进来时脸上还带着笑:“玛多!”,然后一眼看到他兄弟那惨状,神情随即变得有些肃然。虽然带着笑仍然能看出的肃然。他就给了一眼浴缸里爬起来的哈亚德和在他手底下藏着的贝莉儿,贝莉儿瞥见他的眼睛也是鲜绿色的。
和玛利多诺多尔一样深翠的眸,但是比他更冷、更傲慢、更没有感情。贝莉儿有些愣,虽说是……还记得公举一开始见面的样子,然而那时候他也处在低谷,发着烧生着病,脾气一点就炸。他其实并不够平静,她是说,原来还不够惹人讨厌。贝莉儿第一次看到玛利多诺多尔——可能是在正常时的样子,就像杜维因这样。
艳丽的面孔,鲜红紧抿的唇,傲慢到极致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看她时的情感不比看块石头更亲切。杜维因和玛利多诺多尔是不一样的类型,玛利多诺多尔是平静的水、是冷漠的雪,是清寒高高在上的月光,而杜维因是火焰,燃烧起来,即使在那热烈中只能望见冰冷的不屑一顾的傲慢和轻蔑,相信仍会有许多人飞蛾扑火,焚身甘之如殆。
不过贝莉儿突然就理解了,如果哈亚德对杜维因也用那种对玛利多诺多尔客气而敷衍的神态说话,那么她现在就完全明白了。
杜维因有一头鲜红的发,也长,看不出有多长,前面用发胶竖起来了的往上冲,虽然乱得邋遢,仍然英俊得邪恶。那头头发从形状到颜色都红得像火焰燃烧一样,她不太清楚这是不是他本来的发色,看着像染的,又有那么点不太像。但反正也不关她什么事。然后他身后两个人进来,都是兴致勃勃的样子,一个人踢了踢地上的狼王,另一个将飞行员的帽子取下来,扛着枪问他:“*@*?”
杜维因摆了摆手朝他们指里面,扭头也对他们说了一堆话。大约是示意从泳池的哪里进去。哈亚德用德语插嘴:“等等,那里进不去,我把门锁了。”
杜维因也听得懂德语,闻言一愣,这才正眼看了看他。哈亚德忙着把贝莉儿扶起来,刚刚为了逃命跑太快了,没法顾及,她也没穿裤子,忙着把睡衣下摆翻下来,在一群男人面前狼狈的藏起来内裤的痕迹,两只露在外面的膝盖上一片乌青,灰头土脸手臂还有伤看起来真是要多惨有多惨。哈亚德指了指他们旁边那扇门:“只能从这里进去。”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一声低嚎,像是呼应。杜维因点点头,和朋友沟通完毕,他开始动手把玛利多诺多尔拖出去,他的两个朋友来帮了下手。哈亚德明智的不上前帮忙,拉着贝莉儿先走出去,站在一边当背景板。反正房间也就那么大,人多反而还不好干活。“砰”,两朋友把门关上,里面开始令人很难不在意的悉悉索索动静,然后随即玛利多诺多尔醒了,头痛的捂住伤口,骂了一声fuck。
“你个杂种,你干了什么好事。你带火箭炮来干什么?!”
听到他电话提醒的时候玛利多诺多尔简直想掐死他。整个泳池感觉都毁了,一房间的灰,呛人的烟,混合着温泉原有的气味组成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但起码这里还暖和,所以也没把他就这么拖出去到雪里,而是放在池边,让暖气熏他的脸。直升机迎着日光停在观景阳台上,最上面的旋叶还没全停。杜维因咧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老子又没打你的房子!”
他带火箭炮来只是过过瘾,当然不会用它轰狼,他带了狙击木仓!玛利多诺多尔懒得理他:“……莉莉呢?”谁是莉莉?但这个地方只有一个人能被叫莉莉。他躺在地上移动着头,视线有限,杜维因的目光落在那个一脸灰的亚洲女孩背影上。贝莉儿被哈亚德拉到池边去洗洗脸,虽然水里漂着一头死狼,至少还是能洗点灰。她没有注意到这边,小小的背影娇小得出奇。他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低头和玛利多诺多尔说:“那女孩没事,你还是多关心下你自己吧,你发烧了。”
玛利多诺多尔捂着头,他全身都痛。伤口痛、腿痛、腿痛,脑子热得要爆炸了,晕得他没法做出正确的思考。思路像跳跃一样,从这一个跳到下一个,浮于表面的碎片一片片摇晃着出来,拼不成一个完整的问题,也说不出更有逻辑的对话。他厌烦地问:“我们在外面,泳池的狼你解决了?”
“没问题了。房子里的我朋友去打了。”
“你不去吗?”
“你都这样了老子还去打什么狼啊!”
杜维因龇了龇牙,放心他仗义得很。他一边叽叽歪歪一边给他额头上的伤做了点紧急处理。然后逐一的捏捏身上,检查是不是还有其余的伤口。“你骨头好像有点问题。得进医院去看看。这里去苏黎世要点时间,呃,你的头……应该不是脑震荡,确诊下就好了。那些狼就交给那两个混蛋去好了。你等等,他们打完了狼就出来开飞机。”
杜维因不会开直升机,这可能是他唯一的缺点了。玛利多诺多尔:“里面有五头狼,等到什么时候?你那些朋友要是敢弄坏我的书、竖琴和钢琴,我要他们好看。”
“放心吧我们听说了你的情况在直升机上就换了子弹,等到□□和麻醉药起作用就行。”
他麻利儿地给玛利多诺多尔背后叠了两块碎石头,让他能坐起来点儿,又看了看他的伤。裤子已经被血浸透了,杜维因直接把它拆下来丢在地上,然后去房里给他另外找了两条干净的毛巾重新捆上。玛利多诺多尔的脸有点苍白,因失血过多和高热神智模糊,反应迟钝,问三句半天才应一句,还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他一边给他捆伤一边嘲笑他:“渣滓,你是怎么搞到现在的地步的。”
玛利多诺多尔没有理他,看了眼贝莉儿,确定她没事,哈亚德也在给她重新包扎伤口,又去直升机里翻了块毛毯给她盖上,好让她别暴露在清晨的冷空气中。她一时没法顾及到这边,玛利多诺多尔虽然想抱抱她,但现在……他希望她能好好的。虽然不是由他亲自保护她,他有点酸,火箭炮打下来那会儿他真的吓到了,她在门口。如果不是哈亚德立刻把她捞进来捂在浴缸里……他行动不便,要有什么闪失,不知道要怎么保护她才好。
只要她好好的就好。他心里很酸的想,这么想着就白了杜维因一眼。杜维因莫名其妙被黑,啧了一声,现在他没什么事,走过去看了眼狼王,蹲下来蹭了蹭。狼的身体沉重而腥臭,短硬的毛泛着白,即使这样躺在地上,也能感觉到它生前的凶猛、恐怖和悍勇。他抽出腰间的匕首,把狼的嘴掀开。
四枚犬齿上下交错,闪着摄人的血光,杜维因把它们都挖下来,用块毛巾抱起来,直接连裤口袋里一个盒子一起扔给玛利多诺多尔。他当然没接住,毛巾包打在他手边,地上都是沾染了尘土的湿气,脏得要死。“你的狼牙和圣诞礼物。”玛利多诺多尔都不用侧头看是什么,包装上老大的那几个字:“durex”。
而且盒子还是开过的。盒盖都没关牢,几个小包装惊险的从边缘滑出来。玛利多诺多尔:“……fuck you。”他们的圣诞礼物从成年后开始大概的约定俗成,是平安夜或当天看到的一件觉得比较有纪念价值的一件东西。不然每年比拼着花钱买礼物超级麻烦。然后他们就开始收对方叶子、硬币、气球等等诸如此类的小东西。玛利多诺多尔给杜维因铲了一铲子温室的土,用小袋子装起来了,但这会儿去哪里给他找。杜维因更过分,这叫有纪念价值?有就算了为什么还是开过的。
杜维因:“哦,那天晚上碰巧泡了个妞,野外打了一炮,一时半会没找到套……”
要不是现在爬不起来玛利多诺多尔非得揍杜维因一顿。他头痛欲裂地找了贝莉儿一眼,她那么远,看着他那边,都不知道看不看得见。他觉得头很晕,思绪越发的碎裂。
“莉莉……”他说。
他声音努力高了些,看见她的目光对上他的,神情柔软下来,期盼的用目光示意,看着她犹豫地走过来。美国人跟在她身后,高大的身体像一度令人讨厌的墙。她神情慌乱、又担忧、又忐忑,他想她是被他吓到了。他不希望她吓到,他只是很想抱抱她。在一切平静之后,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勉强拿起狼牙的包,朝她递了递,但等她的手朝他伸过来……他又改变了主意的收回来。
贝莉儿:“……”她手僵在半空,这样子她真的有点尴尬。她不知道该说啥,这显然也不能怪玛利多诺多尔,是吧?他那样躺在地上,神情痛苦,她怎么可以要求他更多。就是他的红发朋友盘腿坐在他身边,慢慢的看了她一眼,好像有点不友好,贝莉儿莫名的觉得在他旁观下很尴尬。“……no。”玛利多诺多尔说。他只是模糊的想到,他不该送她这个。这么血腥。他皱了皱眉,身体很冷,他只是想着别让她看见才好。
“杜罗罗。”他说:“照顾好莉莉。”
他直接就昏过去了,杜维因低头看了眼,啧了一声,贝莉儿下意识倒抽一口气,但很快控制住自己。竭力忽略的话那种小不自然好像马上就过去了,他们多的是更重要的事要做。房子里传来了木仓响,他们都将目光投向屋中。
杜维因的两个朋友兴致勃勃地走了出来,一身的血。
狼解决了。
第65章 1月5日-1月6日
在那之后他们开始商量直升机的问题。
直升机的问题很大。
他们先花了一点时间把玛利多诺多尔搬上飞机。这是个麻烦事儿, 不能震动他,要尽量让他舒服的躺着。然后伤患上去安顿好以后就不对了,杜维因看着玛利多诺多尔占据的位置,和他那个飞行员朋友皱着眉头讨论。本来富二代这种人买的直升机就不会有多大, 装逼为主, 这架6人直升机算大的了,本来就是说他们只需要5个座位, 算过人数都还差一个。听到杜维因要去千里打狼, 他的朋友圈都疯了,付出吐血代价才抢来一个这么千里打狼的名额, 可谁想到上飞机的时候有个人要占两人位呢?
玛利多诺多尔躺在座位上, 喘息着高热,身上斑斑点点的血。他得赶快送医院才行, 但必须横躺着,那么空位就不够了,剩下的再怎么挤, 还是得有一个人等在这里等下一轮飞机来接他。男人们聚在一起简单商量了下,当然刨掉了贝莉儿,女人就乖乖在那里等分配好了,第一轮不少她的座位。
但飞行员得开飞机,杜维因照顾玛利多诺多尔,哈亚德身上也有伤,另外一个朋友看起来是必须留在这里的,他脸上露出不那么愿意的神情。“凭什么, 妈的,让我待着荒郊野岭里,再来个野兽怎么办?”
杜维因冷着脸:“空位不够。你要么先将就下。”从座位到油量通通都不够。实话说吧,本来挤挤也勉强可以,这里有很多人不介意让一个女人坐在膝盖上一路飞回去,但直升机油也不够,还是怪飞行员,他的飞机,他太浪了,明明有钱但是非要算得刚刚好,炫耀自己的极限能力。朋友扛着枪呸了一声:“随你们怎么说,反正我他妈的不留在这里等狼来吃。”
这种说法并不是杞人忧天,荒郊野岭、房子里一群来不及清理尸体的死狼。飞机来回去苏黎世,算上加油和重新检查保养,怎样也要个大半天。你不能说不想一个人被丢在这里有什么不对。既然有狼会来,谁能保证这半天会出什么事,有狼、有老虎、有豹子,去他妈的,这儿可是山里。杜维因眯起眼。
“所以你非他妈得这么垃圾对吗?”
“你什么意思埃托雷?”
争吵一触即发,哈亚德及时冷静地说:“我留在这儿。”
他有经验,是探险家,对付野兽和战斗和野外求生的经验都有,也足够沉着冷静,在荒郊野岭里他才是那个适合独自留下等待救援的人,虽然他身上有伤。“我伤还好,不那么着急上医院。杀了这群狼群,连狼王都死了,今天内不会有猛兽来的,你们尽快来接我就行。”
这个选择似乎皆大欢喜,大家对视一眼,朋友竟然还悻悻地哼了一声,好像探险者这么一来还欠他人情似的。杜维因嘴里呸了一口,但也没说什么,招呼人上飞机,不要挤到玛利多诺多尔。火箭筒还得塞塞飞机里藏好,违禁武器也不能这么大咧咧地放在地上啊。贝莉儿站在风里,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懵逼和……一点点害怕,她什么都听不懂,大家忙忙碌碌做离开的准备,没人把她看在眼里。哈亚德一瘸一拐地朝她走过来,灰蓝色的眼睛中满是微笑。
他用手机打:【你上飞机,我等下一班。】
贝莉儿楞了一下,这和她想的不一样,那种别人不管不顾地已经开始行动的感觉更让她紧张了,他们一个个都那么高、那么巨大——和她简直悬殊得不像一个世界的人,至少,贝莉儿不想这么说,但他们不是一个性别,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是女性,天生被孤立和可能有任何危险的不安,而且除了哈亚德她一个人都不认识。但是为什么要留下哈亚德?哈亚德向她解释了直升机位置不够的问题,贝莉儿慌张地说:【那也不能留下你一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