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苏清漪这般想着,事情却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在二月底,太子即将去春祭之前, 一名御史上折, 称谢家纵容“违逆”言论发表,有不臣之心。
所有人都知道, 这明着说的是谢家,实际上意指太子。
景宁帝当场大怒,直接将折子扔在了地上。
但这并没有结束,第二天, 又有御史上禀, 谢家旗下作者颜亭书“妖言惑众”,“以文字行蛊惑事”。
颜亭书就是苏清漪,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当这件事与武安侯府扯上关系后, 所有人看待这件事的目光顿时就不一样了。
武安侯怒不可遏,他知道这定然是有人蓄意对付自己家, 但偏偏景宁帝的态度十分微妙, 他斥责了上奏的御史, 但却留下了奏折,这也让这件事一下子陷入了破朔迷离中。
而此时在宫中,景宁帝面对着恭敬有礼的太子,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景宁帝虽然一直努力平衡朝堂,对太子也多有压制,但其实他心中很喜欢这个儿子,他儿子不少,但唯有太子最合心意,他也从未想过要废太子,让其他皇子上位。可景宁帝是个皇帝,还是个多疑的皇帝,他愿意给太子是一回事,但如果太子要自己来抢这个皇位,他也绝不会对对方手软。
他看得出来这些上奏的人的目的,但他心中也多少有点怀疑,随着他渐渐老去,太子却身强力壮,他的臣子们是否会转而效忠更年轻的储君,甚至他最信任的武安侯府是否也站在了太子的身后。
如果是真的,他会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太子看出了景宁帝的怀疑,但他并不慌,这些事情他早有准备,虽然没想到对方会用这样的法子,但其实对他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影响。
太子躬身一礼:“父皇,此事与儿臣母族有关,儿臣不好多说什么,但对方将武安侯府拉进来,所为的不过是之后的春祭,既如此,为了避嫌,这一次春祭便不让武安侯护送便是。”
历年来的春祭,都是武安侯府护送景宁帝去太庙祭天,武安侯不仅对路程熟悉,而且他手下各个精兵强将,所以这一次春祭,众人对于护送人选也毫无异议就想到了他。
太子以退为进,景宁帝果然有了恻隐之心,只是他沉吟良久,最后还是说道:“既然如此,这一次就让虎啸军送你吧。”
太子有一点失望,但虎啸军也是景宁帝身边的亲卫,可见他的父皇并没有因为怀疑就置他的安危于不顾,这也让他的心松了松。
太子走后,景宁帝坐了许久,才让人将闻砚召进宫来。
闻砚很快就到了,行了礼之后便一直站在下首一言不发。
景宁帝叹了口气,问道:“关于这一次御史上折的事情,你怎么看?”
“臣……”
闻砚还未说完,就被景宁帝打断:“朕要听你的实话,若是和旁人一般千篇一律的套话,那就不必了。”
“是。”闻砚定了定神,才道,“臣觉得这一次的事情,不管是时机还是过程,都有些太过巧合了。”
“哦?”
“是否有人预谋,臣不敢断言,但这么看下来,如果是有人预谋,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闻砚这话说的大胆,但景宁帝并没有发怒,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这一次的事情看似来势汹汹,但其实景宁帝直觉却告诉他,这其中并不简单,然而朝中众人不是在说谢家河武安侯府是否真有谋逆之举,又或者是在讨论这些言辞是否够得上谋逆,并没有人想到这背后的事情。
如今闻砚不仅想到了,更是说出来了,这让景宁帝对他越发满意,又问道:“太子说此事或与春祭有关,你如何看?”
闻砚心中一惊,脑子却飞快地转动起来,太子究竟为什么会这么说,是怕被猜忌所以才将话题扯到春祭,让景宁帝认为这件事别有阴谋?还是……太子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故意这样说?
景宁帝盯着他:“怎么不说了?是不知道,还是不敢?”
闻砚垂下头,心中种种念头闪过,最后他才道:“此中的确有疑点,臣不敢揣测。”
他这么说,景宁帝反倒放下了心:“你可知,这朝中这么多人,为何朕独独信任你,又如此厚爱于你?”不等闻砚回答,景宁帝又道,“不仅是因为你忠心,还是因为你敢对朕说实话。”
闻砚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微微绷紧。
景宁帝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朕会予你特权,一定要查清背后真相。”
“臣……遵旨。”
武安侯府的保密措施做的不错,再加上苏清漪为孕吐而苦恼,所以一时半会并不知道自己被卷入了事件中,但她最近也的确感觉到了府中的气氛有些紧张。
苏清漪最近感觉好了一些,秋思等人便按照大夫的吩咐,给她炖一些补品补身子。
苏清漪喝了鸡汤,便被春枝扶着走动消食,她原本就打算休息一段时间,没想到因为怀孕,一休息就休息了这么久,如今身体好一些了,她又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写点什么。
只是还没等苏清漪确定自己下一本书的题材,京中却首先出事了。
太子在春祭回来的路上遇袭,景宁帝大怒,武安侯奉命带兵去往太庙,一时之间,京中又是一番血雨腥风,众人噤若寒蝉。
好在,武安侯平安救回了太子,据说是虎啸军内部出了叛徒,中途暴起刺杀,好在太子亲卫反应及时,这才支撑到了武安侯前来。
武安侯带兵将太子救回去之后,他的下属将一把刺客使用的刀呈了上来,只见刀上道道豁口,明显是被别的兵器砍坏的。
武安侯看到那些豁口,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萧泽那一批刀剑他全部给了自己的亲卫,他也没有再锻造过其他刀剑,所以这些刀口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谢家的人在船厂那边已经知道了要怎么锻造。
太子早有准备,他是故意纵容这场刺杀发生的。
可就算他早有准备,这场刺杀依然有很大的危险性,太子宁愿以身犯险也要来春祭,这代表他不愿意再忍下去了。
这把刀,太子的人一定有更好的处置方法的,但他却如此大剌剌地摆在自己面前,这是太子在逼他选择。
武安侯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确没法再保持中庸下去了。
而此刻在东宫,太子躺在床上修养,一旁坐着谢怀卿,只是真要对比起来,反倒是面色苍白的谢怀卿更像是病人一般。
太子手里拿着一件软甲,正是当初萧泽送给武安侯的,一模一样。
太子感慨道:“若不是孤亲眼所见,根本就不相信这薄薄的软甲竟然真能做到刀枪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