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去岳父家, 与儿女们的期待不同, 叶爸爸除去期待, 还特别紧张。
麻布麻线麻绳、桐油桐子、山鼠麻雀腌鱼、山柿子野葡萄干红枣、野果酱等等, 全都被他在三弟的背篓里翻来覆去折腾好几遍。最后还是白老爷子看不下去, 拿起房间的扫帚,强势攆他们出门。
“那么多吃食, 你们去拜访财神爷也都够了, 在招待所显摆啥子!”
“白老爷子, 你瞧瞧我衣服咋样, 头发乱不乱……”
“跟个天仙似的!”
甜妹儿垂下睫毛,并不想搭话,她左边的麻花辫松松软软,蓬松得差不多快散架。大人们总是爱揉头或扯辫子。
叶三叔与叶安诚捂嘴偷乐,难得看到厚脸皮大哥(爸爸),如此窘迫的模样。不过, 很快他们就后悔这个想法。
午后难得秋阳,一路朝南,叶爸爸都扯着拖着两人, 不停地问“衣服咋样”,“鞋子上泥灰多不”, “头发是不是有点油”……在某些方面,他的脸皮果然厚如城墙,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甜妹儿闭着眼睛,动着眼皮子——使出装睡杀手锏。原来爸爸是这样子的, 平常真的看错人哩!
“大哥,你背篓里装的啥子?咋要我来背礼物?”叶三叔赶紧转移话题,把眼光瞄向被哪部遮得严严实实的背篓。
昨天半夜三更,叶爸爸偷偷摸摸,用各种麻布把箩筐里的东西,转移背篓放好。然后在把背篓忘大通铺底下一塞。
对外说一句,“这是媳妇儿给她爸她哥私下备的年礼。”旁人哪怕在心痒痒,也只能停下追问。
叶爸爸眉毛一顿,“你嫂子备的东西,有啥好瞅的。倒是我这裤子,是不是有点太长,要不要往上面卷卷。”
沿着主要街道走,在县城南面,有一溜烟儿的国营工厂,诸如肥皂厂、国营被服厂、面油加工厂、水湾机械厂等,厂房都是砖瓦平房加土屋草房,外面用泥土墙围成一个圈。
工人们虽一年到头都在上班,忙不忙却要看工厂。且有的厂可以用一句话形容:厂子停停干干,半年生产半年闲。
还有一些如老爷子理发店、王□□子木工房、刘老三铁匠窝等无证经营的小手工作坊店,看得叶家大老爷们既新奇又有趣。
“三叔,文老师,拐角处就是学校!”
“初小!高小!初中!”
国营工厂工人多,除去吃饭医疗福利,房屋土地划分也令人羡慕得很,多数厂里工人都在这里成家立业,工人子弟多,孩子多,需求多,这学校也就建立起来。
一靠近,还能听到学生们激情昂扬的读书声,朗朗晴空,稚嫩声音中充满朝气与希望,甜妹儿连忙伸脖子,往学校那边看去。
县城南面的学校分为初中班、初小、高小,四年级毕业叫初小毕业,六年级毕业则是高小毕业。
这年代的高小毕业生,非常不容易,他们已经可以去当一个乡村教师。更不要谈初中生,或文景深类的高中生,真的就是文曲星。
要不是涉及地主成分等特别敏感方面的问题,他要来县城当老师也不是不可能,县城的老师与医生一样吃香。
“只看得到墙壁屋顶,啥都瞧不见。我们能进入瞅一眼不?”甜妹儿对这破破旧旧的学校,还是挺好奇的。
叶爸爸仍旧扯着三弟唠叨,无意中忽略儿女的坑爹步伐。还有十多分钟的路,你们还要浪费去县学转转?
“嘿嘿嘿,瞧大哥的。”叶安诚昂首挺胸,走到墙角处看门大爷哪里,笑道,“李大爷,你好,我是王溢梅与王溢望的表哥,咱们能不能进去瞅瞅。”
李大爷手操在棉衣里,眯着眼睛打量他一会儿,似乎有点儿眼熟,咧着一排整齐大黄牙笑道:
“我记性一向挺好,你几个月前来过,确实是他俩的表哥,进去瞅瞅吧,啥时候也能来县学读书,以后好光宗耀祖。”
回过神来的叶爸爸,背着大背篓,抱着小闺女,领着弟弟与儿子,走进神圣的县学,转悠转悠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