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望,蔺承佑也被圣人留下了。看来要连夜商量对付彭家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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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和滕玉意一离开,皇帝就屏退殿中的宫人。
“彭氏姐妹的犊车可让人扣下了?”
蔺承佑道:“刚出城就被拦住了。彭家给两个孩子做了易容,犊车也是专门从马辔行雇佣的寻常犊车。看样子等运走彭氏姐妹,彭家接下来就要暗中护送彭夫人离开长安了。”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那晚彭思顺御前突然为孙女和佑儿说媒,他和佑儿就预料到彭家不日会有异动,这几日彭家的一举一动,全都在朝廷的监视之下。
今晚李三娘将证据呈送上来后,左右羽林军立刻将彭家在长安的数座宅邸一一包围,行动风驰电掣,除非彭思顺父子生出双翅,否则绝不可能逃出长安。
皇帝看向滕绍:“滕将军,你的那封密信,成王已经托人急马加鞭告诉朕了。你在信上提醒说朝中有人蓄意谋反,最迟可能在冬月举事,让朝廷顺着向回纥人购买马匹的那些商贩往下查,还提醒成王说那些人买马借用的是南诏、渤海等小国的名义。正因为你的这封信,蔺效推迟了回京的时日。朕知道,你有顾虑,你暂未拿到彭家造反的铁证,倘或言明是彭家造反,不但会让彭家立即将矛头对准淮南道,还会让朝廷怀疑你的动机,为了确定你信上说的人是彭家,蔺效花了近两月工夫搜集线索。”
滕绍肃容道:“圣人洞若观火,臣的这点私心瞒不过圣人。”
皇帝微微笑道:“卿何言私心?卿一心为朝廷揭发奸逆,所作所为可谓殚精竭虑。朕猜彭家听说世上有人能预知后事,早就打算提前谋反了。这两月,彭思顺父子表面上在长安述职,暗地里却一直在调兵遣将。若非你的这封信,蔺效不会查到淮西道近日暗中屯兵五万到河阴仓附近,等到他们发兵围住河阴仓,朝廷会处处受制。”
河阴仓?蔺承佑皱了皱眉。
从李淮固呈上的那些证据来推断,彭家第一步行动原本是率兵往南先扼住陈颖水路的。
水路一断,漕运受阻,彭家等于扼住了京洛地区的咽喉,时日一久京师地区兵粮不继,这一仗会打得极其艰难。
想必彭家已经查清李淮固确有预知之能,故而临时调整了作战方案。彭氏父子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名将,河阴仓这一步棋也很妙。
眼下朝廷的江淮赋税大多储存于河阴仓附近,除此之外,另有黍谷数万槲,不论是将河阴仓据为己有,抑或是付之一炬,对朝廷的物资储备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蔺效查清此事后,立即发信回京,朕打算调动让河东道的林奋暗中发兵前往河阴仓北部,同时令幽州的周贵仁南下,两军形成犄角之势,暗中包抄彭家这支五万大军。”
滕绍道:“圣人明鉴。彭家盘踞淮西道多年,早在河东、幽州等相邻蕃镇安插了无数耳目,两军一动,淮西道势必会收到风声,叛军早已驻扎多时,不论是连夜退踞蔡州,抑或是掉头攻打陈颖水路,都只需数日行程。河东和幽州两军未必能救到河阴仓,说不定还会痛失陈颖水路。不如由臣连夜调镇海军沿寿州往北,从后突袭淮西军。寿州与淮西道只有数镇之隔,行军可连夜赶至。
“为着防彭家突然发难,臣这两月一直在部署此事,军队已经囤扎在寿州附近,只等圣人首肯。臣敢保证,寿州调军的风声绝对传不到淮西道,尽管这些年彭家一直有意在淮南道安插细作,臣始终没让他得逞,淮南道对彭家来说好比一块铁板。”
皇帝备受鼓舞,别人说这句话他未必相信,但滕绍的治军之才天下震畏,只要滕绍不想让彭家的手伸到淮南道去,那么彭家一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卿所言甚是,那就依卿之言。”皇帝起身踱步,“此外蔺效和沁瑶在信上提醒朕,彭家养了不少会邪术的人马,想来是当年无极门那几个残渣余孽,被彭家收留下来,这帮人还利用邪术的种种好处,将不少豪绅和文人墨客诱至彭家麾下。一旦朝廷与彭家开战,朕不怕别的,就怕这些人利用邪术祸害战场上的士兵,佑儿——”
“侄儿听命。”
“无极门光是‘撒豆成兵’一符就能引来不少阴兵,为减少我军兵马损伤,此次平叛之征少不了道术高妙之人。师公年岁已高,万万不能劳动他,你阿娘是女子,在军中多有不便。为今之计,只有派你与滕将军一同平叛了。你计出万全,前年又曾随军历练,镇国公告诉朕,那回党项兵士在凤翔府附近烧杀抢掠,你才十六岁,听闻此事,仅凭一人一骑就斩杀了上百名党项军士。派你去,伯父放心。”
蔺承佑早预料到会有这番安排,光从那面邪门至极的“月朔镜”就能看出,彭家养的并非寻常之辈,而是深谙《魂经》上种种邪术的几个大“邪物”。想必这些人当年逃出长安后,为了报复朝廷没少苦练邪术。
想来想去,朝中的确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长安城不乏懂道术之人,但彭家筹划多年,保不齐收买了多少人,眼下军情告急,哪来得及一一排查,于是正色道:“侄儿领命。”
皇帝郑重对滕绍道:“滕将军,佑儿这孩子看着洒脱任性,实则机警如神,有他相助,此次出征必定如虎添翼。只是这孩子年少,免不了有些不稳重之处,若他言语冒失,还请滕将军提点和关照。”
这种语气和目光,只有在极为疼爱孩子的长辈身上才能看到。
滕绍凛然道:“臣不敢有负天恩。圣人请放心,有臣在,绝不会让世子出半点差错。”
蔺承佑笑道:“侄儿已近弱冠之年,伯父还老把侄儿当小孩。”
皇帝佯怒瞪了蔺承佑一眼,随即收敛神色:“滕绍,蔺承佑,听旨。”
二人俯首。
“滕将军,朕命你为天下兵马使、淮西平叛大将军,领镇海军,负责此次平叛三军总务,蔺承佑领神策军,任左右神策,平叛副指挥使,兼行营兵马使,即日前往淮西道,率兵拿下河阴仓。”
又道:“战火连绵,受苦的是老百姓,这次出征,务必要速战速决,朕只给你们两月工夫,不出意外的话,彭氏父子今夜就会被朝廷控制——”
这时关公公忽然进殿:“圣人,郭将军求见。”
殿中三人同时一凛。
蔺承佑暗忖,郭肃是左武卫大将军,今晚奉命前去捉拿彭氏父子,突然回宫禀告,莫不是——
“快让郭肃进来。”皇帝忙说。
郭肃匆匆踏入殿中,纳头便拜:“启禀圣人。臣等不力,此去只捉到彭思顺和彭家一众女眷,没能捉到彭震。”
“他跑了?”
郭肃满头大汗摇摇头:“府中那个‘彭震’是人假扮的,此人易容术很高明,言行举止也与彭震很相似,想是为着这一日,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接受训练了,臣等直到揭开面具才知道是假的,不过彭家想是不让圣人起疑心,彭思顺倒并非旁人假扮,臣去的时候,彭思顺从容就缚,想是早就知道朝廷头些日子就开始监视彭府,逃跑只会打草惊蛇,何况他本就病若游丝,没法活着走到淮西道。”
皇帝大惊:“也就是说,彭震自始至终都在淮西道?”
“看来是这样。”
蔺承佑皱了皱眉。彭震自己躲在淮西道暗中排布,却让老父和女眷来长安。想来笃定老父能带着家眷顺利逃出长安,就算没逃出,以伯父仁厚的心肠,也不会随便处置彭家妻小。
皇帝快速踱了几步,对滕绍和蔺承佑道:“京中满是彭家的眼线,今晚朝廷兵围彭府,淮西道一定会收到风声,看来得马上发兵了。”
滕绍说:“用兵之策也得做些调整。”
蔺承佑想起李淮固的话,忽道:“伯父,彭震可能会派人对付滕将军,滕将军武艺再高强,也敌不过邪术,这两日滕将军身边离不开人,今晚我送滕将军回府,但明日要去神策军恐怕抽不出空,还请伯父让缘觉方丈派几个大弟子出寺,日夜保护滕将军。”
皇帝和滕绍一怔。
皇帝忙颔首:“你所虑极是。”
议了一晌事,不知不觉已是后半夜了,滕绍唯恐女儿扰了皇后歇息,便要接女儿出来。
蔺承佑本就打算准备送滕绍和滕玉意回府,于是一同出了麟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