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圣和弃智顺着邻居的指引往里走,巷子七拐八弯,越到前头越窄陋,一眨眼,天色已经黑了,两边都有宅邸,也不知哪一户是刘翁生前的陋宅。
两人正商量着要不要点火,前头的宅子的里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动静,绝圣和弃智心中一喜,忙迎上前去:“师兄。”
点了灯笼一看,却见一高一矮两团身影坐在一座破宅的门槛上。
他们坐在黑暗里,似在发怔,又似在等候什么。
正是蔺承佑和俊奴。
弃智心思比绝圣细腻,一眼就看出师兄神色不大对劲,师兄脸庞微低“望”着脚边,看上去已经在此地呆坐了许久了,弃智提灯往师兄身后瞄了瞄:“师兄,案子查完了吗?”
话未说完,宅子里有两团光影靠近,两名衙役提着灯笼从宅子里出来了。
“蔺评事。”一个衙役抹着汗说,“又搜了一遍,实在没搜到什么可疑的线索。”
另一个衙役为难地道:“卑职并非要偷懒。只是这样徒劳搜下去,搜到天亮都未必有什么收获,此等大案马虎不得,要不卑职马上到请寺卿另派一位长官过来帮忙?卑职们心太粗,搜查证物时素来离不开长官的指点,蔺评事您的眼睛……”
言下之意,这一下午蔺承佑就没帮上什么忙。
绝圣和弃智偷偷看向蔺承佑。
蔺承佑倒是很平静:“你们先回大理寺,我在此处等你们回,至于要不要将此案交还给陈司直,明日再由张寺卿定夺吧。”
两位衙役松了口气:“也好,那卑职马上回禀寺卿。”
顺势看了看蔺承佑面前的小师弟,两人放心走了。
衙役走后,蔺承佑在原地枯坐。
绝圣和弃智胸口堵得慌。从前师兄查案时由来是机警如神,何时被人当作过累赘。
“师兄。”绝圣闷闷道,“我和弃智的眼神准保比那两位大哥要好,我们帮你搜查证物。”
蔺承佑依旧沉默。
过片刻,许是为了宽慰师弟,又或是觉得此案迷雾重重,他松开眉头,重新振作精神:“也好,进去试试吧。”
说着将俊奴拴在门口,随绝圣和弃智入内。
为了照顾蔺承佑,绝圣和弃智走得极慢,每走几步,蔺承佑就会停下脚步听一听。
“看看草丛和花枝底下。”
“石缝和墙角也别漏过。”
“水缸的缸壁可有奇怪的记号?”
这样一寸寸找下来,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外屋。
刘翁是在里屋被人谋害的,案发时房中四壁都溅满了血,三人进屋时够小心了,弃智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绝圣,小心。”
绝圣吓得一动不敢动,用灯笼一照,原来自己的衣袖险些拂到门框,门框上有个血手印,虽然已经干涸,但一不小心可能被擦碰,绝圣庆幸地收回手,一回头,险些又嚷出来,就见蔺承佑踩在一个奇怪的印子上,那印子只有一个浅浅的残迹,不用灯笼仔细照看不出来,方才离得有点远,也没顾得上提醒蔺承佑。
两人屏住呼吸,师兄恍若未觉,就那样立在原地静等着他们下一步的指引,他们现在是师兄的眼睛,师兄全盘信赖他们,但即便再谨慎再小心,也会有照管不到的地方。
先前还对那两个衙役大哥不满,现在总算明白他们为何宁肯得罪师兄也要回大理寺请人了。一个瞎子,稍有不慎就会破坏现场。
“怎么了?”蔺承佑察觉有异。
绝圣弃智心里更得难受:“师兄……你脚下有个印子。”
蔺承佑滞了滞。
过了好一会,他勉强开腔:“把印子形状拓下来,我们走吧。”
出来时,空气里有一种窒人的消沉感。
碰巧那两名衙役带着陈司直赶来了,陈司直小心翼翼近前:“有劳蔺评事了,天晚了,蔺评事办案多有不便,此地暂且先交给我们吧。张寺卿急等着陈某写案呈,陈某若查到了什么,改日一定去成王府请教世子。”
蔺承佑摸索着弯腰,一言不发牵起俊奴的项绳,起身时笑了笑:“也行,查到什么回头再找我。”
说着便越过几人,径自往巷外走去,脚步迈得又快又大,再也没回过头。
绝圣弃智望着师兄的背影,那是一种极为落寞的状态,咫尺外就让人心酸。
听宽奴说,师兄一听说有棘手的案子便兴冲冲出了门,那样意气风发,说明对自己的办案能力依旧满怀信心,不料非但没能帮上忙,还被同僚——
经过今晚的事,他们才体验到眼盲的处境有多难堪。没了眼睛,师兄就像被生生折断双翅的苍鹰……
这时蔺承佑因为迈步太急,不小心绊了一下。
绝圣弃智难过极了,忙上前搀扶,忽觉巷中有鬼影掠过,蔺承佑用胳膊挡开绝圣的手,侧耳听了听。
弃智赶忙捏决燃符:“像是冤魂。”
“看来不只一位受害者。”默了一晌,蔺承佑道,“凶手残暴异常,刘翁的头颅到现在没找到,来都来了,我们还是在附近转一转吧。”
绝圣弃智眼圈一红,不敢再回去破坏证物,却还是放不下案子。
三人正要往前走时,忽听暗处的角落里传来叮铃铃的怪声。
绝圣弃智愕了愕,这声音怎么那样像——
不对,这绝不可能,玄音铃只能由活人佩戴,滕娘子上回“身死”时,玄音铃论理就从她的腕子上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