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冷空气顺着窗户的边角窜进了有些昏暗的屋子里。安溪手心紧紧攥着身上崭新的衣服,一件军绿色的棉大衣,那被她揉皱的一角昭示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她有些怕,对未来的不确定,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锣鼓声加剧了她心中的恐怖与不安。
“佩霞姐,我不想嫁人”,安溪嗡声说道。
然后在邵佩霞眼中,清亮镜子里的少女眼中闪不安。她下齿紧咬着唇,脸上止不住的惶惑。
看到这一幕,她想起了自己当初出嫁的那一幕,她妈死地早,没能看到她嫁人,所以当初的婚事从头到尾都是由她大姑陪着。
那时候她也是像她这样,害怕地缠着她大姑一直哭。至少她还没哭出来,这一点就比她要强上不少。
她安慰道:“说什么不嫁人的傻瓜。这是咱们女人都要过的一关,像是每个月必来的那几天,逃不掉的。既然逃不掉,还不如趁着自己能做主选个好人家。姐看地出来,江潮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你嫁给他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与其想东想西,还不如想想之后该怎么样把自己这小日子经营好。”
安溪眉头往下一敛,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江潮是个好男人,可他爱的是另外一个女人。她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个和她同床共枕过一辈子的男人,心里惦记着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她这心里就堵地难受。
可是决定是她自己做的,既然下了决定,哪怕咬着牙也要走下去。
邵佩霞不由叹了口气,这事别人说再多也没用,还得要她自己去适应,她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捡着点自己做人媳妇十多年的那么些经验说说,也不至于让她作为新媳妇两眼抹黑,走弯路。
“安溪,嫁过去之后,要和婆家的人处好关系。孝敬老人家是应该的,不过自己也要长点心思,别傻乎乎地什么东西都往外拿,人情这东西你要自己心里有数,给多给少要掂量着,别到时候东西送出来还要招人埋怨,不值当。”
安溪仔细听着,邵佩霞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看你那大嫂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和她相处的时候要硬气一点。虽然都说妯娌之间要以和为贵,但她真要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也别怕和她闹矛盾。有些人你越是放纵她,就越是和你蹬鼻子上脸,不把你当回事。”
“我知道,佩霞姐”,安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邵佩霞揉了揉她的发尖,又和她说了近半个小时的话后,打着趣揶揄着,“我家安溪长得这么水灵灵的,对着你我就不信还有人能不心动。”
安溪忍不住小脸一红,邵佩霞掐着她脸上红彤彤的软肉,忍不住笑出了声。眼前这朵青涩的花苞马上就会绽放,成为一个真正成熟的女人。
“安溪,姐再和你说件私密事,都是要经历的,你也别觉得羞。今天晚上你们小两口办正事的时候,一开始是会有点痛的,还会流点血,你忍一忍就过去了。这都正常事,你别担心,知道吗?”她眼中有些担心,虽然房事确实是小两口的私密,不好拿在台面上来讲,但到底是她必须要经历的,她怕她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慌了神一惊一乍可就惹人笑话了。
安溪哪里能不知道,学校也不是没学过启蒙教育,对于这些事情她都清楚,只是自己没有亲身实践过。她听别人说第一次会很痛,可有多痛,她却是一点都不了解。
她痛觉神经比较敏感,一个被刀割开口子的小伤都能疼的她龇牙咧嘴,每个月那几天更是痛地厉害。田溪的体质倒是比她要好一点,至少大姨妈来的那几天没那么痛苦。
只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怕痛,想到要面临未知的痛,安溪小脸都挤到一起去了。
她可不可以向党申请不嫁人啊!或者和江潮打个商量,把这事往后推一推。
外边吹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新娘子出门上轿嘞!”伴着唢呐声外面传来一阵悠长的喊声,像是在唱山歌一样,声音浑厚,绵延不绝。
邵佩霞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新郎那边来人了。笑一笑,咱们也欢欢喜喜地出嫁。”
安溪听话的扯出一个笑容来。
门外面可真是热闹,一年到头就年底的时候最热闹,大家都赶着年底结婚,谁家娶媳妇嫁女儿的那外面保管全村的妇女都能到齐。
闲地没事干的人都眼巴巴地等着看新娘子,女方样貌怎么样,嫁妆多不多,男方家里又是怎样一番光景,都是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如果没有新地话题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那么现有的大家能一直炒,而且炒出新花样来,直到事情在一个一个人的嘴中进去出来,最后面目全非。
“新娘子别害羞了,赶紧出来啊!”一群妇女在外面不嫌事大的喊道。
江潮也穿着一身军绿色衣,身前佩着一朵红花,冒子将眉头遮去,只留下一双黑而深的眼睛,传递出淡淡的欣喜。这是结婚的标配,军绿色是最时髦的颜色,他眼睛看向贴着大红囍字的门,嘴唇紧抿着,紧张却又满含着期待。
“新娘子还藏着呢!”又是几声喊。
走过几道必走的程序之后,那扇门才开了,那个囍字被拆成了两边,变成了两个独立的喜。最先开始出现在门边是邵佩霞,她说了几句吉利话后伸出手讨要着红包。
江潮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了上去,这种开门红包是必须的,但也不用放多少钱的,大家家里都不富裕,纯粹就为图个吉利。
“大姐,红包也给了,赶紧让新娘子出来给我们瞧一瞧。”狗蛋守在江潮身边,上窜下跳的起着哄。
“不急,我得为咱们新娘子审审新郎才行”,邵佩霞守在门边,眼里满是揶揄。
一直躲在门后的安溪手心都冒出了一层热汗,她希望佩霞姐能把时间拖地久一点,又希望早点结束早死早超生的好。
“大姐,你想怎么审我们新郎官啊,我们可都看着呢,过分了可不依啊!”人群中又是一阵爆笑,江潮没有参与这场笑声盛典。只是定定的站着,等她出题。
邵佩霞又发现了江潮一个优点,不骄不躁,有定气,经得起打磨,是块好料子。
“新娘子娶回家做什么?”
“娶新娘子回家当然是来疼的”,江潮还没说话,狗蛋就先起哄了,那双眼睛贼溜溜的,人群中又爆发一声哄笑,江潮给石头打了个眼色,石头直接捂住狗蛋那张乱说话的臭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狗蛋你又得意上头了啊,潮哥不是都说了不让你乱说话的吗?你是嫌皮太痒了,欠收拾吧你!”
狗蛋把他手扒开,嘿嘿笑了一声,“我不是替咱哥高兴嘛,他盯了那么久的大白菜,可总算是到手了。你说咱哥吧!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装,天天把自己整地多正经一样,其实暗地里蔫坏的。我突然有点可怜小知青了,这一辈子估计就只能在他魔爪底下被折腾惨喽!”
石头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折腾谁呢!
两眼在后面的窃窃私语,并没有打扰到江潮,邵佩霞盯着他在等他答案呢!
“娶媳妇回家自然是要敬她,护她,尽一个男人该尽的责任,为她撑起一片天。”
江潮说完,旁边响起一阵喝彩,“这回可能让新娘子出来了吧!”
邵佩霞对他的回答也很满意,这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该说的话。甜言蜜语,亲亲我我的话都是毒瘤,不靠谱的男人才会说那种话来讨不懂事的小女生的欢心,这千万要不得。
安溪的心底有点凉,不过江潮为了成全责任而娶她的事是她早就接受的事实,也没什么好太多矫情的。
“那要看新娘子自己满不满意这答案才行。丫头,你要是觉得自己对外面的回答满意就出来,要是觉得不满意,就让他们打道回府,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邵佩霞笑嘻嘻地说道。
所有人都摒着呼吸,等她答案,沉默了一晌之后,清脆的女声响起。
“不满意”,她顿了一下,“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