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名义上,是我的人……”
他唇角溢上一丝嘲讽的微笑,“可是,我还有自己的路要去走,当我不能看顾你的时候……”
“芃儿,你得学着长大了。”
一室沉静,原本两个人的喝茶闲聊,不知不觉话题竟变的有些沉重。
“近几年来,各谋势力,结党营私,愈演愈烈,已成为不可掩盖之事实。开年初,日本就山东事件,发出了最后通牒,段祺瑞政府软弱无能,导致学生群情激愤,天津的学生领袖集合各界代表抵抗日货,被军警逮捕,天津全体学生发告全国父老书,要求公开审判,迄今都已过了小半年,那二十余名代表至今还被拘押在狱中。”
韩林凉沉声:“京津两地各界联合会皆要求青岛不能直接交回日本人,誓不补签和约。商会里广昌是为大头,出钱出力,向来在所不惜,幸好没有出人,否则,定一并被拘了进去……”
陆安站立窗前,神色萧萧:“北京的学生从去年就开始在街游行,并散传单,提出欲要救国的方法:南北和议速开、保守领土、取消高徐、顺济铁路草约、抵制日货,挽回利权。我从京回来之前,因青岛一事,正闹的沸沸扬扬,总之,今日之国家时局,列强环伺,危如累卵,我不求强,待外人之扶持,却是满满的自欺欺人了。”
“我国积弱已久,对抗日本人,势同螳臂挡车,纵一时奋起群呼,亦不过作蛙腹之鼓。南北分裂者关于此,内政不修者关于此,使不设法以纠正之,党见持久,贻误大局!”
“但国家存亡,视乎人心,人心不死,国乃可兴。”
韩林凉抬头瞧过去,沉默了一会,到底还是问出来:“你已经决定了?”
伫立在窗边的,那个鲜然还非常年轻的男人,面色肃穆,点点头:“强国端赖民自强,文教授已经保举我保送留美耶鲁,攻读法学博士,九月份便从上海动身。”
韩林凉端着茶杯的手,举起来,又放下:“却不知,你此番一去,几时才能回来?”
陈芃儿的手指紧紧把着门框,指甲都发了白。
她还听不太懂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可是她听懂了一句,她的安哥哥,就要走了……
美国?她只在报纸上和广播里听过这个名字,可是,那里又是哪里?有多远?
“短则三四年,长则五六年。”
年轻的男人双手背在身后,并不看向门口,只淡淡道:“芃儿,进来吧。”
韩林凉一愣,扭头朝门口一望,少女咬着嘴唇,期期艾艾,慢慢走了出来,眼眶通红,她举起手去揩,却是越擦越红,偏偏哽咽着不敢哭出声来。
韩林凉瞧着心疼,伸手招呼她:“芃儿,快过来。”
却被陆安一口喝止:“我那日问你的话,你这几日心下可有盘算?”
陈芃儿心下绞做一团,那日去给君好姐上坟回来的路上,陆安就曾正言问过她,问她今年高小毕业,自己对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她完全懵做一团,她以前从没想过
陆安要她练字,她便刻苦去练,要她去念初小高小,她便听话念了;教她学习英文,她也乖乖认真学了;他说什么,她都认真去做,只求博他一个点头的肯定,心里便乐开了花。
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念书识字学洋文,慢慢开始懂些道理,长些见识,但是,她更多的,还是那个愿意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女孩,即便心里有些什么模糊的诉求,也一门心思的只想听他的话。
那是她的安哥哥,从小就护着她的安哥哥,即便他现在变得不再爱对她笑,可是,骨子里,他没有变,她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