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声传出厢房,房门口站着的一水的丫头,彼此看了两眼,都心照不宣的抿嘴而偷乐。
陈芃儿补齐了妆容,特别是嘴上的胭脂,歪掉的发髻……补妆的时候丫头们围着她忙活,害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一眼便瞧见镜子里映出的那一个,站立一旁风神俊秀的男子,顿时一腔羞恼又化作了绕指柔……
打扮停当,一双新人,新妇娇媚,新郎俊美,任谁看了都要禁不住眼前一亮,恨不得视线一直追随而去!一双璧人就这样手挽着手,双双跪去陆老太太身前,便听得陆安朗声道:“孙儿偕孙媳,给祖母请安,祝愿祖母恰如南山松,鹤鹿同春、长命百岁、龟寿延年!”
陆老太太一身的的簇新,满头白发梳的丝毫不乱,被儿孙们围在正中,看着脚下最小的孙儿和孙媳,乐的几乎合不拢嘴,手颤巍巍的伸出去,一直含混不清的喃喃:“安哥儿……好!好!”
今日老陆家的确人最是齐全,连在广州的陆安的大哥陆寻都带着嫂嫂和三岁的侄儿今日坐火车赶了回来,一大家子齐聚老太太房中,皆笑眯眯的望了那一对新人。只有姑母陆念屏面色青白,纵然盛装打扮了,却依然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只不过众人的视线都被那一双俊美无双的人儿夺了去,倒不曾怎么注意到她。
陆老太太喉间低声一句,身边的丫头立刻便伶俐的“喏”了一声,一转身,手里已经捧了一方红匣子。轻轻打开,里面红丝绒的底子之上,赫然躺着的,是一枚白中透着点青色的精美玉如意。
陆老太太的贴身嬷嬷上前一步,代为传话:“这玉如意是身为我们陆家的媳妇儿,人人皆有的,传媳不传女,寓意吉祥如意!当年老太太便是由太夫人的手中接过,大夫人、二夫人,还有各位哥儿娶的家里人,也各有一支。接下这玉如意,自此后便正式成为我们陆家的媳妇,入我陆家家谱,需秉承陆家家训,恪守妇道,孝敬公婆,勤俭持家,相夫教子,从一而终。”
陈芃儿规规矩矩的一个叩首:“媳妇谨记在心。”
那宋嬷嬷郑重从匣子里取出这方玉如意,待正要交去陈芃儿手上。
就听得“哐当”一声巨响!竟是房门被生生踢下来半扇。房中径直冲进来一个人,身上还是那日回程穿的一身军装,只不过衣服都有些皱巴巴的,俨然正是阿斐!
他憔悴了,眼睛下有着黑圈,面容非常灰白,好像几日几夜都没睡过,一进门便死死瞪着一身红装和陆安并列跪在一起的陈芃儿,满目跋扈的却又惊痛的神情。
姑母陆念屏登时脸色惨白了三分,疯了一样,蹬蹬蹬扯着嗓子上前直叫:“谁把他放出来的??!!快把少爷拉出去!!!”
破了半边的房门又屁滚尿流的滚进来两个家丁,皆眼鼻青紫,嘴唇歪斜,其中一个还留着鼻血,只见他们扑通扑通皆跪去地上,捂着脸口中叫道:“小的,小的实在拦不住斐少爷……”
只跪,却是再不敢上前一步了。
阿斐径直就朝陆老太太冲过去,陆念屏张手拦他,被他一个闪避便诳了一个趔趄。一转眼阿斐已经扑通一下双膝跪去老太太腿边,仰头大声道:“外婆!您平日里最疼爱的便是阿斐,今日阿斐便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来求外婆一个成全,求外婆成全阿斐!”
言罢,重重磕头在地面之上,头撞的青砖砰砰作响。
陈芃儿心口一紧,不由自主便想出手去拽他,却是被身边人一把牵住了手,只见陆安黑眸微微一折,轻轻朝她摇了摇头。
阿斐一伸手已赫然便朝她指过来,眼神凛然,对上他眼睛的刹那,竟令她有些胆战心惊!
“外婆,我知道和芃儿有婚约的是二表哥,可当年和芃儿拜堂的是我,和她一起长大的是我,不离左右的也是我!阿斐和芃儿自小青梅竹马,到现在早已是情根深种,发誓非她不娶!现下外婆您却让芃儿和二表哥圆房,这不是活生生要了阿斐的命么?!”
陆念屏已经一把扑上来,面目狰狞,伸手死命去拽儿子:“你这逆子!!!!猪油蒙了心!!!竟说出这般没有廉耻的话,一定是得了癔症疯魔了!”
她披头散发的回头大声叫人:“来人啊,人都死哪里去了?!!快把斐少爷拉走!!关起来!!!”
却是她那点力气,对阿斐来说根本撼动不了他一分,他身子跪的笔直,双手死死抓了陆老太太的手:“外婆!求外婆救救阿斐!我对芃儿一片真心,早早便认定了她!没了她我根本活不了……”
话到最后,哽的几不出声,他的头不可抑制的伏低了下去,趴在老太太手背之上,像一个孩子似得,眼泪汩汩而出:“外婆,求外婆成全……她便是我的命,是阿斐的命啊!”
这几日他清瘦了许多,下巴上青色的胡茬遍布,明明极英挺的一个年轻军官,此刻跪在那里,双目通红,哽咽出声
全家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弄了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满屋竟鸦雀无声,只有陆念屏还在死命捶打了儿子:“你这个逆子!逆子!疯了!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