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洗到发白的淡青色长袍,将那人瘦削的身形衬得越发单薄,强打着精神,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看上去,倒是文质彬彬的。那张俊脸比起面前的刘李氏来说,也更像是亲生的。
“您就是不为了刘秀才,便是为了您儿子,也不该继续闹下去了。”
刘拂微弯下腰,伸手替刘李氏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她声音轻柔温婉,语气平和可人,说出的话在刘李氏听来,却比初春的冷风还要冰凉刺骨。
“你!你说什么胡话……”刘李氏咽了口唾沫,“乖女儿,你就算回家一趟,又哪里会与你弟弟、兄弟有碍?”
一个妇人,如此不要脸面地祸害原配的女儿,自不会全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便像刘李氏自己说的一般,她又何苦背个恶名呢。
但若她有个儿子,那就完全不同了。为了小儿子,舍弃并不喜欢的女儿,刘秀才的心思也就说得通了。
“用皮肉钱举业,还想着能得天子青眼么。”刘拂低声冷笑,在刘李氏期待的目光下,掀开望日骄手中托盘上的罩布。
取出的却不是银子,而是剪子。
“兰儿!兰儿你莫冲动!”刘李氏惊得往后一坐,忙喊道,“大郎!大郎快劝劝你妹妹!”
青年在刘拂冷冰冰的注视下大步上前。
刘拂哼笑一声,再不看他。抬手取过披拂在背后的一缕发丝,剪下丢到两人面前,朗声道:“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昔有三太子剔骨还父削肉还母,一年前由你卖了自身算是还了父精,这缕头发就算还了母血。”
“还望诸位见证,从今日起,我便是新生。”
“出入饶翠楼的多为达官显贵,若再纠缠,小女可要不客气了。”
北风吹过,散落的发丝被风带起,扑了刘李氏一头。
见她傻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刘拂冷笑道:“怎么,刘太太还准备进楼与小女共事不成?”
刘李氏打了个寒颤,终于回神,在四周嘲讽笑声中爬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跑走。
见已无热闹可瞧,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
刘拂有千百种法子摘去刘家父子身上的功名,让他们从此置身于泥泞之中再难自拔,可伤了刘父或许无妨,伤了另一个,她对刘小兰可算得上是恩将仇报了。
得人恩果千年记,便是刘拂再不喜刘小兰的兄长,有了方才的心悸,也不会再对刘家下手。
与刘家的恩怨,算是了结一半了。
她挑眉望向不顾仪态,蹲在地上苦苦摸索着什么的青年,冷声道:“刘公子,还不回去么?”
半蹲着的青年脊背微僵,撑在地上的手背青筋毕露,很是用力。
准备好闪躲的刘拂抱臂立在那里,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对方,以备他突然暴起伤人。
许久之后,青年才停止了摸索的动作,缓缓起身。他从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将手上的东西小心翼翼包裹进去。
待收好后,青年微微侧目,并不与刘拂对视,轻声道:“我赎你回去,咱们换个地方重新过活。”
啧,倒是还有点书生意气,文人风骨。
刘拂哂笑道:“两百两雪花纹银,你拿的出来?”
青年抬头,咬牙郑重道:“不论如何,待明年秋闱后,哥哥一定会带你回去。”
他先将帕子收好,又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塞进刘拂手中,然后向望日骄一揖到底:“还望姑娘多多照顾舍妹。”
不待望日骄回话,青年就已大步而去。
手中荷包仍带着男子的体温。刘拂捏了捏,感觉到似是几个银角子。
将东西纳进袖里,刘拂轻声道:“回吧。”
“阿拂,要不要我唤徐公子来?”
刘拂刮了刮望日骄的鼻子,笑道:“不必操心,我无事的。”
她又不是刘小兰……不过即便不是,也盼着那小书生明年能应诺而来。即便她不需要他来赎,好歹也圆了刘小兰一片爱兄之情。
刘拂不知道的是,被她给予期望的小书生,没走出多远就被人拦了下来。
满心苦痛的刘平江正闷着头前行,不知怎的就撞在一架马车车辕上。
有一华服青年挑帘而出,居高临下地觑了刘平江一眼。
“允那书生,过来一叙。”
“事关……你妹妹。”
***
二月初七,德邻书院开学。
在一众学生随着宋院长与各位先生祭拜过孔圣人像后,便由着书院负责洒扫的仆役引路,或参观未来学习的地方,或放置铺盖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