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尧看到军帐外跪着的翟顾,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他进入军帐必然会经过对方,可毕竟他的官职低于翟顾,就这么从跪着的副将面前走过去,实在不知礼数。
谢初尧来到翟顾身侧,主动冲他点了点头:“翟副将。”
翟顾脸色一黑,哪里肯让对方在自己面前经过?赶忙起了身。
他的眉毛皱的几乎能夹死苍蝇:“谢校尉无事来中军帐前做什么?”
史将军的亲兵一直跟在将军身边,早就看出翟副将和谢校尉不对付,如今见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找麻烦,忙出面打圆场,“翟副将,是将军有令,传谢校尉见面的。”
翟顾双眼带火地盯着谢初尧看了半晌,终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亲兵暗中松了一口气,对谢初尧道:“谢校尉,请。”
男人阔步进了军帐。
史将军并未在案前处理军务,而是站在大帐另一侧的舆图前,眉头紧锁地盯着那地图看。
谢初尧进去之后,恭声行礼:“将军。”
史将军抬了抬手:“不必多礼。你方才见过翟副将了?”
谢初尧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是!方才属下经过时,翟副将便起身走了。”
史将军把谢初尧看作自己一手提拔出来的亲信,对他自是掏心掏肺,也并不会防备对方。
他叹了一口气道:“那日我唤你来帐中谈话,有意让你出兵晏城的消息传到翟副将耳中,他自是一百个不服气,坚决请求带兵攻打晏城。如今发兵也发了,两队人马皆是死伤半数以上,他还想着再添兵。”
谢初尧不置可否道:“是否添兵,该由中军主将下令,并非一个副将能左右的。”
史将军闻言,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事情有你说的这般简单,那就好了。”
他并未对谢初尧多说什么,翟家在朝中的地位,等到谢初尧站到一定的位置时,自然会知晓。
中年人指着舆图上的一点,沉声道:“晏城依山而建,地势本就是南低北高,大军向晏城开进,自是被对方一览无遗。翟顾两次兵败,也不能全怪他无能。”
谢初尧默默地站在了史将军身边,再一次在将军的示意下,看向了那舆图。
每一次看到熟悉的国土,男人心中都会感到一阵激荡的情绪,只能死死压抑着,才不致红了眼眶。
从前幅员辽阔的故土,如今因为战乱,已经七零八落,只剩下中原腹地,仍在朝廷手中。
自从姓墨的乱臣贼子反了先朝,西北便沦陷到异族手中。
那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也是他自小长大、千百次征战、无数次抵御外敌的地方!
如今北地赵国异军突起,开始逐步显露野心,恨不得从新朝嘴里撕咬下几块肥肉,自北向南慢慢蚕食着他们的土地。
而剩下星星点点的标注,便是在朝廷手中东躲西藏、时时企盼复兴故国的先朝一脉,如今在舆图之上,几乎已经成了苟延残喘、随时有可能熄灭的火焰!
谢初尧只恨自己手中无兵马、无钱粮,甚至连安身立命之所都没有,只能眼看着先朝一脉慢慢凋零。
如今虎视眈眈的西北,还有野心不小的赵国,明明是外敌,却变成了他们得以苟延残喘的助力。
谢初尧心中只觉讽刺,还有一片蔓延着荒芜的悲凉。
史将军的声音仍在耳边响起,“外忧内患,再加上百姓经过多年的流离失所,本就人丁稀缺。我们手里的兵士不能由着翟顾填在晏城那个无底洞中。”
谢初尧心中不无讽刺地想,区区一个晏城,折损两千余兵力,就这样毫无带兵本领的翟顾,也能被朝廷所信重?
偏偏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朝廷、软弱无能的朝廷,竟能灭了他整个家族、他拼死保卫的国!
此时史将军对谢初尧心中汹涌澎湃的恨意一无所觉,只是仍困在自己的方寸之地,疲于应对。
中年人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若你没有良策取下晏城,我便只能继续给翟顾添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