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晚风吹起他的官袍,儒雅而清俊,青石砖的路上,隐隐有马蹄声传来,顾越皎敛了唇角微笑,表情算不上严肃,但也绝非轻松,“梁大人的事皇上自有定夺,诸位大人感兴趣的话,不如问问内阁,朝中官员变动,内阁会最先听到风声。”
“我们衙下闲聊而已,顾侍郎用不着大动干戈打扰内阁,对了,时辰不早了,前边就是酒馆,顾侍郎可有雅兴去坐坐?”能问问内阁的意思当然再好不过了,他们嘴巴上拒绝,心底却是再赞同不过的。
顾越皎点了点头,远处的骏马奔驰而来,马背上跳下个身穿墨绿色长袍小厮,众大人不明所以,却看小厮朝顾越皎拱手,“大少爷,夫人让您去国公府陪大少夫人。”
小厮动作利落,一看就是练家子。
顾越皎犹豫的转头,众大人忙摆出请的架势,“侯夫人有令,顾侍郎速速回去吧。”
夏姜芙的意思他们哪儿敢反驳,不说顾越皎是孝子,顾泊远可是个护妻狂魔,老少夹击,他们再有能耐也得罪不起啊。
顾越皎心头有些遗憾,要是他们开口挽留多好,起码他能将他们全解决了。
国公府老夫人去世,许多人上门吊唁,宁婉静住在国公府为老夫人守灵,顾越皎寸步不离陪着她,夏姜芙她们到的那日,他表现得更是格外殷勤,端茶倒水,嘘寒问暖,比宁婉静身边奶娘还贴心。
过府夫人们多,见状少不得又称赞几句,称夏姜芙教子有方,瞧瞧顾越皎多体贴,比女儿家还细心。话此,许多夫人暗暗后悔自己当初看走了眼,长宁侯府多好的人家,她们怎么就嫌弃了呢?现在倒好,要攀人家还看不上了。
老夫人德高望重,宫里的太后也来了,给老夫人上完香,她便沿着夏姜芙的方向而来,围在夏姜芙身边的夫人小姐们迅速起身躲了开去,实在是怕被二人刀光剑影伤到,从起身给太后行礼再到齐齐藏于假山树丛背后也就眨眼的功夫。
夏姜芙怕对老夫人不尊敬,特意挑了身素净衣衫,头上也没戴什么头饰,坐在绿意盎然的树下倒是有几分飘然成仙的脱俗感,太后哼哼卿卿道,“几月不见,侯夫人连哀家都认不得了吗?”
“太后丰容靓饰,化成灰臣妇都认得,这不哀思老夫人一时没回过神来吗?太后心胸广阔,不会和老夫人计较吧?”夏姜芙晃了晃被风吹动的纱裙,徐徐俯下.身去,“臣妇见过太后。”
太后皱了皱眉,她哪儿听不出夏姜芙言外之意,讽刺她小肚鸡肠和死人斤斤计较,她心头跳了跳,表情冰冷道,“平身吧。”
说话间,夏姜芙已一脸理所应当的落座了,太后眉头又是一皱,她就知道不该今日来,平白让其他人看了笑话,她顺势坐下,整理好繁复衣衫,从容地和夏姜芙寒暄,“听说你要做祖母了,还没当面恭喜你呢。”
“臣妇也恭喜太后要做皇祖母了......”
这话听着,咋这么不对劲呢,太后想了想,夏姜芙说的实话,皇后多年无所出,她急得不行,好在终于怀上了,说起来,她还得感谢夏姜芙,皇上告诉她,是夏姜芙先怀疑皇后遭人下毒的,若非借看戏的名头出宫找大夫把脉,她估计一直被蒙在鼓里。
可要她说些场面话,她说不出来。
“上月蜀州进贡了许多药材,哀家让宫人送到侯府去了,你看看有没有派得上用场的,哀家寝宫还有不少。”若不是皇后软磨硬泡,她才不会赏赐侯府呢。
顾泊远戎马半生军功显赫,但皇室已给了他足够荣誉,哪怕顾越泽他们犯了事,皇上也多般维护,换作其他人,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夏姜芙微微一愣,怀疑的打量太后两眼,“臣妇谢过太后了。”
对皇家赏赐,她来者不拒,即使派不上用场也堆库房放着,以免需要的时候拿不出来。
太后被她不信任的目光激得火苗蹭蹭蹭上涨,转头看向假山回廊踱步的夫人小姐,索性转过身子,不和夏姜芙说话。
夏姜芙不是多话的性子,太后不言,她也不语,气氛陷入了尴尬,许久,还是太后先沉不住气了,“哀家回宫了。”她乃高高在上的太后,吃饱了撑的才在这看夏姜芙脸色呢。
“恭送太后。”夏姜芙懒懒散散说了句,太后走得更快了,她就知道,一遇着夏姜芙她心情就会不好,往后再也不出宫了。
夏姜芙可不知太后气什么,之后有两名夫人问他打听顾越泽的亲事,夏姜芙这才知晓,顾越泽不是去州县开晋江书铺而是领军打仗去了,不止有顾越泽,顺亲王世子,梁冲也在其中,难怪年初顾越流去书院抱怨太清静,会来事的都上战场去了,留下的还不得夹着屁股做人?
顾越皎送宁婉静回房休息,听下人说夏姜芙身子不适先回府了,他以为又是和太后闹得不愉快,没往心里去,待老夫人出殡,他看见顾泊远脖子上的抓痕以及顾越白他们走路僵硬的姿势,突然非常庆幸这几日待在国公府,免去一顿惩罚。
他越发打定主意要好好抓住宁婉静这颗救命稻草,以免自己被连坐。
所以办完老夫人丧事回府,他打发奶娘先回心湖院,自己扶着宁婉静进门,顾越白和顾越武忍不住了,跳下马车就招呼小厮搀扶,还不敢说夏姜芙坏话,顾越泽的事他们事有所隐瞒,但都是被逼无奈啊,以为帮顾泊远干了坏事得不到好处至少不会落下埋怨,结果倒好,夏姜芙没怪他们,顾泊远先拿着鞭子抽上了。
翻脸无情,以后别想他们再帮忙隐瞒夏姜芙什么事。
顾越流觉得自己最冤,他是最后一个知道顾越泽外出打仗的,顾泊远打他时没有任何留情,还将他在书院的丰功伟绩说成不务正业,挺了挺脊背,后背火辣辣的疼,看神清气爽的顾越皎,顾越流心里不平衡了,都是兄弟,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他扬起手,扯着嗓子大道,“大哥,三哥去东境一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别以为他不清楚,几兄弟里顾越皎是最狡诈的,他在刑部当值,不可能不知道顾越泽的事。
问完,一脸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夏姜芙追究顾越皎,先骂上两句也好,谁知夏姜芙瞪了他眼,“你大嫂在前边,大惊小怪吓着她怎么办,我看你爹打得还不够重是不是?”
顾越流上台阶的脚步一顿,被后边的顾越白一撞,整个人直直扑倒在地,疼得他哀号不已,“四哥.......”在夏姜芙不满的注视下,忙降低音量,“你是不是故意的?”
三人的伤大多在后背屁股,走路好比凌迟,顾越流颠倒,顾越白看着屁股跟着疼,充满歉意道,“没,没有的事,要不要我拉你起来?”
“不要,你们先走。”顾越流不信任他们,趴在地上,等他们一个个进了门他才撑着地艰难的爬起来,回到颜枫院,少不得又提了提顾越皎,他们屁股上有伤,不敢坐,只能趴着,好在颜枫院有他们躺着敷面膜的躺椅,三兄弟轻松不少。
夏姜芙正搅拌药膏,吩咐秋翠往里添水,顾泊远下手狠,他们不养个十天半月好不了,听了顾越流的话,夏姜芙没个好气嗔他眼,“你大哥受了伤谁照顾你大嫂?好好躺着,把伤养好了再说。”
顾越皎以为自己会遭些罪呢,没料到夏姜芙为他说话,要知道,成亲以来,夏姜芙对他越来越不满意,他握了握宁婉静搁在桌下的手,心道,多亏有媳妇护着他才逃过一劫。
夏姜芙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不满的哼了哼,“你也别得瑟,不把星辰照顾好了我要你好看。”
“娘的话我不敢不从。”顾越皎从善如流回道。
顾越皎又不平衡了,不就夫凭妻贵吗,改明日他也娶个媳妇回来,出了事就让他媳妇兜着去,“娘,我要娶媳妇。”
“你四哥五哥还没说亲你急什么?老实等着!”
顾越流:“.......”他想娶媳妇还要排队?
试想,顾越泽成亲后才轮得到顾越白顾越武,再到他,岂不要好几年?也就是说,他还得挨好几年的打,不行,坚决不行,他明个儿就出门物色媳妇去,夏姜芙不就喜欢五官精致婀娜多姿的吗?他保管找个让夏姜芙心满意足的媳妇回来,到时候不怕夏姜芙不答应他的亲事。
顾越天他们回来苏之荷也没找着机会问书院的情况,今日回府早,她便把顾越天他们叫到屋里细问了几句,知晓是顾越流带着他们胡闹后就要找夏姜芙问个清楚,顾越流不求上进还要她儿子跟着做纨绔?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哪。
顾越天劝止她,“母亲,流堂弟贪玩已被大伯父狠狠教训过了,您再找大伯母抱怨,恐怕会遭大伯母记恨上。”
前天他们回来,正遇着顾泊远心情不好打人,鞭子落在白堂弟武堂弟身上顾泊远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暴戾恣睢的眼神让他心头颤了颤,以顾泊远嗜血的性情,他父亲哪儿会是对手,他几乎可以确认,一旦被顾泊远查到顾泊冶什么事,整个二房三房的人都会跟着陪葬。
三位堂弟已受了伤,苏之荷再找夏姜芙还有什么意思?难道让顾泊远再把顾越流打一顿?若是那样,夏姜芙肯定会怪苏之荷火上浇油的。
苏之荷细细想了想,顾越天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心气终究不平,“母亲手里有钱了,改日我找书院的人给你们换个课堂。”顾越天功课不错,若有夫子悉心教导,中进士的希望还是有的。
她随夏姜芙去过书院,书院的人知道她是长宁侯府二夫人,她说的事,书院该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