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开了窍。”陶致说,“或是听人说多了。九哥的心思我们也猜不透,平日里交了什么朋友,大家也尽数不认得。若是有那么一个两个特别的,倒也挺有趣。九哥,若真有,可要给家里引见啊。”
净霖不理他,只对九天君行了礼,转身退出去了。落帘时听得陶致抱怨:“爹!你瞧他这什么臭脾气?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想与他修好,次次都热脸贴他冷屁股!让人心凉!你看哥哥才去,他连问都没问……”
帘子晃了几晃,净霖已经走了。
净霖入后边洞门时,沿路花都凋谢败尽。往下的弟子们还立在大雨中,这叫送行,是为澜海送最后一段路。净霖侧身在雨中立了半晌,天色渐暗,他方抬步入了后院。
一进院,廊下门窗皆开。东君扇敲木地板,拔空攀出一支月季,绕着身着绒衣的清遥转了一圈,开出一串雪似的花。
东君盘腿而坐,晃着折扇说:“哥哥能变天底下的任何东西!你欲玩儿什么、看什么,便说给我听。”
清遥躺在倚上,脸小得不像话。她其实已经十七八岁了,但是身子不长,智力也不长,永远一副小孩儿样。当下面色还发青,染了层愁苦,对东君小声说:“我想要澜哥。”
东君顿了顿,正欲说话,便见净霖立在雨里。他哼一声,说:“澜海是变不出来,但你九哥可来了。”
清遥当即撑身,眼巴巴地望过来,哽咽着喊:“九哥。”
净霖入了廊下,清遥伏在把手边,拉着他的衣袖,哭得气喘无力:“九哥!”
净霖俯身摸她头,她还沉在澜海的事情上,两只眼早已经觉得发肿。净霖摸到她的额,果真烫得惊人。
“何时开始起的热。”净霖蹲身。
东君抱肩:“澜海将……加重的时候。”
“药师怎么说?”
“不知道。”东君打开折扇,吹得头发乱飞,他笑似非笑,“这等事情,我岂能知道?如今瘟疫闹得人心惶惶,改日我一觉醒来,说不定还要住进笼子里去一表清白。”
他话尚未完,咽泉骤然擦颊而过,嗡声钉在他鬓边柱子上。廊下突然陷入死寂,两个人谁也没看谁,东君的一缕乌丝随风垂入雨中。檐下垂着一只铜铃,忽地叮当作响。
东君颊边血线下淌,他偏头探出舌尖,依着唇沿舔了。眼中冷了八分,口中咂着血味说:“渡了臻境,便以为自己上天下地无所不能?你心里压着火,便能撒在我身上?瞎了你的眼,净霖,忘了我是谁?”
廊下清风乍起,但见白袍翻袂,东君仰身后滑。咽泉旋转入掌,净霖反手归鞘,“劈啪”的交手声中踹直东君的腰身。东君抖扇一晃,竟宛如醉酒一般滑不留手,他“啪”地拍掉净霖一臂,却不防净霖欺身而来,一掌卡着他脖颈猛撞在柱上!
“药师怎么说?”净霖拽着他,眼神锐利,声音起伏,“怎么说!”
雨珠疯狂地敲打着铜铃,错乱的摇动声急切乱心。清遥吓得不敢声张,掩着唇小声哭起来,那廊下游来一缕雪花。净霖凌厉侧眸,见得是只雪魅,衣袖便被东君用力拽住。
“此物知心,不必灭口!”东君推开他,“药师呈了帖给父亲,只有父亲一人看过——澜海不是急病,仅此一言!你疑心谁?如今人已下葬,都算不得数了!”
净霖霎时转身,步入雨中。东君扯着领口,几步追上,说:“你要干什么?你想扒坟不成!”
净霖发已湿透,他眸中亮得惊人,逼得东君退后几步。他说:“他不能不明不白,我要亲眼看。”
第92章 心肝
淙淙大雨疾砸如豆,净霖沿阶直下。八角玄墓位置九天环山下方,是九天门吸纳天地灵气的风水宝地,用以镇压已至聚灵境界的弟子。为防邪祟不仅设立层层把守,还林立数道朱砂铁符。
净霖一足踏入,周遭符火闪烁而亮。他面白如玉,冷似寒铁。前方巍峨铁符不许直入,应声落下一员彪悍大将,对着净霖拱手示意。
“临松君留步!”大将身薄如纸,套着盔甲也似纸片人一般。他原本是黄泉鬼差,因为血海侵入而游离在外,所以被九天君收入麾下用以镇墓。他此时面色隐约发青,在幽火与大雨中显得形如厉鬼。他对净霖说,“若无君上铁令,谁也不得入内。”
“我身为君父义子,在门中素有行走之权。”净霖眼前滴落雨水,他说,“让开。”
大将掌中铁链“哗啦”抖开,半分面子也不给,只说:“若无君上铁令,临松君也不得擅自入内!”
净霖陡然更进一步,脚底踏风猛起,却遭东君一扇相阻。
“有话好说,自家人何必动气!”东君止住净霖,对大将道,“你既知他是临松君,便必定对他的脾性有所耳闻,该明白他绝不是胡闹之人,也该明白父亲最疼爱的便是他了!今夜他闯墓不对,来日算账也由他一人担了,你卖他个人情,他日有的是机会要回来,何必犯这个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