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时此刻的这句, 却让吕姵想到了四个字“何德何能”。
特别是他如此全心全意待她, 她却处处自私、小心翼翼地自我保护……
她觉得自己为他留在这里便是做了莫大的牺牲, 可是……她真的能因着自己陪在他身边,就任凭他如何对自己好, 都觉得理所应当吗?
吕姵开始厌恶自己……连平日里跟他讲现代的生活有多么美好, 都变成了一种昭告自己作出了奉献的心机。她暗觉自己太渣, 借着洗脑来让他无限的付出,这跟她的恋爱观不同……她从来都认为虽然爱情里男人应当多疼自己的女人, 但女人也应当作出与之对等的付出与回馈。她为宇文允留下, 的确是放弃了回去重新拥抱事业和现代化生活的机会, 可对于恋人来讲, 也不过是愿意在一起的基础条件罢了。
宇文允见她怔然原处,眸中泪光闪烁的同时, 神色更是似嗔似怨、复杂至极, 洁白的贝齿咬着略显丰厚的娇嫩下唇低声不语……那种隐隐透露的愧疚,令他以为她在担心他, 便揉揉她的头发:“没关系,对我而言难度并不是太大,要感激陈澈的药好,你最讨厌的那种蛇, 恰好以毒攻毒, 能保得他一命,出殡那日,郑氏会假意殉葬而死, 同他一道归隐远去。”
“原来陈澈是这个意思……”吕姵在他怀里嘀咕了一声,唇角隐隐上扬。
宇文允用手指挠了挠她下巴,面上虽还是漫不经心,声音却是冷了几分:“嗯?你之所以赶过来是陈澈同你说的?”
“他说你受高纬之命要监督赐死,所以找他要‘七步成尸’……我竟没深想,中了他的圈套,毕竟他还说了徐之范会来,显然□□也是徐之范配的,那么你其实无需找他要□□。呵,我之前倒是小瞧他了,这下被他耍了一遭,竟还怪不得他半分,只能怪自己心急之下太过愚蠢。”
“你还是为他心急了……”
吕姵看着他唇角下沉,一副小心眼的样子,伸手去咯吱他:“你嫉妒呀?”
“只是心情不爽……刚才你心急如焚跑过来,一脸担忧上火的模样,我真是想弄死你,不过……”宇文允瞥她一眼,终是又勾出一点笑意,“还好你机灵,首先撇清你没有为他的死怪我,那我便知道你还不是蠢得无药可救,我在你心中也高过他太多太多。”
“……小允子,”吕姵闻言,沉静了会儿才低声唤他,“我让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我的姵姵呀,”他将她使劲揉进怀里,声音微哑,“以前从未尝过这样的滋味,想竭尽全力把一切都送到别人面前,还唯恐别人看不上眼。也从未如此自我嫌弃过,只觉自己一身都是缺点,没一丝长处能得人青睐……”
“我以后再不同你聊我的家乡了……”吕姵轻而坚定地打断他的话,“其实也没多好,没有你的地方,哪里也不好……宇文允,我会好好地同你在一起,死心塌地……我们白头偕老,好不好?”
宇文允没有说话,只用力将她抱紧,手掌扣在她的后背,像是恨不得把她嵌进自己的身子。良久,他才哑声开口,回了个:“好。”
又许久后,才笑了声,道:“不过你还是同我讲讲你家乡的事吧,我喜欢听。”
其实是她讲起来眉飞色舞、满是生机的样子,真的令他爱极。
那一晚,吕姵如释重负,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宇文允,而宇文允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吕姵真的可以妖媚至此,仿佛一个索魂的妖精。
特别食髓知味的宇文允,真是恨不得高长恭再假死个好几次,给他个机会多表现表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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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长恭被赐死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因而下葬的日子也定的极近。高纬竭尽全力,用一场风光大葬和对他家人的厚重封赏,来掩盖他所作的无耻之事。
出殡那日,一切都如计划。
吕姵参加了送葬的队伍,可她真正见到高长恭,却又是三日之后。
他同郑氏即将远走山林去隐居的日子。
出殡那日,郑氏以额头撞向了棺椁,陈澈同样给了她假死之药,如今也得了解脱。但他们的孩子毕竟是带不走了,所以额头伤疤刚刚结痂的郑氏拉着吕姵的手,眸光闪动,许多嘱托尽在不言中。
吕姵害怕她哭,因而对郑氏柔声道:“姐姐放心,侄儿他毕竟身份特别,不比斛律老将军的后代,高纬因多疑杀了兄长,虽是解了心魔,却反而有了懊悔之意,淑妃娘娘说他近日做梦,梦到民间对他的暴行怨声载道,他的皇位已是朝不保夕……是故他短期内是不会再对侄儿下手了。过段时日找了机会,再让侄儿远遁江湖,这期间,你们切莫联系他……”
郑氏接连点头:“我省得轻重,妹妹对我和夫君有救命之恩,我们定不会作出任何傻事再拖累妹妹。万望妹妹保重自身,来日还有相聚之时。”
泪水终究是自她眸中滑落,高长恭扶住她,对她说:“是时候走了。”
郑氏颔首,由得高长恭扶她上了马车。
而高长恭却没有上车打马而去,他只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色坚定的吕姵,许久,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今日变了天,黑云压城,风声烈烈,眼见春末夏初的第一场暴雨近在眼前。这离城五十里外的山林中,也是狂风呼啸,吹动着树枝左右摇晃,也拂过他的广袖长衫。吕姵望着面前清瘦了许许多多的兰陵王,率先缓缓开口:“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郡……兄长烦请多多保重身体。余毒未清,还得按时服药为好……”
听宇文允说,虽然历此一劫,算是死里逃生,可毒毕竟是毒,对他的身体的损伤极大,他或许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像以往那样英勇地横刀跨马,纵横天下了。
这样的高长恭,对宇文允完全没有任何威胁,而且毕竟名义上的他死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成为一员敢戴着面具单刀直入,不顾生死杀进敌营的猛将了。
面柔心壮,吕姵看着他那瘦了之后越发立体的容颜,心内低叹,也许这样活着,也并非他想要的结局。因而她不愿再问他是否后悔了。
也许,让他活下去,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的执念。
对想要弥补这位有赫赫战功的美男子,不能战死沙场,却死于权利纷争的遗憾的执念。
他仿佛看懂了她未说出口的彷徨,伸出手,抚了抚她在狂风中被吹乱的额发,低声道:“其实能活下去,我真的很开心。你说得对,天下之大,山河之美,我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去领略。小姵,谢谢你。”
吕姵瞳仁微缩,心中震动,而他微微一笑,好看的似画中谪仙,他的清高,他的坚持,他的过去,终于也随着大风,一起而逝,被埋藏在了兰陵郡王的坟中。
高长恭多看了她半瞬,便转身朝向马车,可脚步却又停住,低声道了句:“你骑着马,毫不顾忌规矩大笑的时候,最美。”
这句话,他说的很轻,被呼啸的大风打碎,吹入吕姵耳际的只言片语,却已足够她愕然。
她仿佛听到了心口的一声叹息,也感受到了原主的遗憾与圆满。
原主久久没有出来干涉她的情绪了,可如今……
吕姵唇角弯出一点轻松畅快的笑意来,看着兰陵王坐上马车,远远离去,直到消失在天地间,她才回首,走向不远处。沈辰在马上望着天色,见她终于过来,便是松了口气:“师姐,变天了,我们快回去吧。”
吕姵颔首,与沈辰一道打马而去。
是呀,离历史的节点越来越近,终将是要变天了。
这一年的夏日,萧逢怜出了事。
高纬怀疑萧逢怜与方薄云来往有异,因此刻意,让萧逢怜半赤|裸着身子躺上了朝堂,成了件展品,让众大臣围而观之,甚至出价高者,可以直接动手。
这是历史上著名的笑话。
也是典故——玉|体|横陈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