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排大雁飞过,暗红的宫墙稍显褪色,像极了方才贵妃宫地砖上残留的血渍。幼清这时才觉得后怕,若刚才皇帝没有赶来,那么她现在就是后宫的一缕冤魂。
侍女太监不知何时落在身后很长一段距离,她发现皇帝身边就只跟着她一个了。
皇帝走在她前方,身形高大,几乎挡住了地上投射的影子。
“你受惊了。”皇帝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
幼清抿了抿下嘴唇,怎么答都不应该,想了半晌,回应一句:“皇上节哀。”
皇帝笑了笑,“这孩子,就没有生在皇家的命,薛贵人太蠢了,她护不住的。”
幼清低头,这话不是她该听到的,她重申自己的清白:“皇上明鉴,奴婢没有做过那种丧心病狂的事。”
皇帝咬住她的四个字,轻轻一句:“丧心病狂吗?朕已经习惯了。”
幼清跪下,“若这件事与奴婢有半点关系,奴婢愿接受任何处罚。”
皇帝扶她,“你怎么又跪?跪来跪去的腿不痛吗?朕若是不相信你,又怎会救你?”
幼清抬头,果然皇上是特意来救她的。
因为太妃?还是因为德昭?
皇帝道:“后宫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躲,就能躲过去的,当初既然选择进宫,就得做好一切准备。”
幼清目送着皇帝离去,冗长的宫道,只剩下她一人,空空荡荡的风口,呼啦啦一股劲往人身上吹,又寒又凉,她往额头上一抹,却全是汗。
薛贵人的事,很快就过去了,就像是残败后的花骨朵,一眨眼便烟消云散。薛贵人身边的侍女与太监被处死,没有人受到牵连。
后宫很快又恢复往日平静,花房却没有这个福气。
夏公公传旨,即日起,幼清调往御书房,专奉茶水。
短短几个字,却足以让整个后宫的目光都集中起来。
幼清塞了包沉甸甸的银子给夏公公,“夏总管,求您给句明话,我在花房当差当得好好的,为何要调去御前奉茶?可是我哪里没有做好,惹恼了皇上?”
夏公公瞧了眼她递来的银子,双手一推,推了回去,没有接:“姑娘,平日里见你聪慧灵巧,怎么这会子倒犯糊涂了?皇上若是恼你,怎会遣你去御前伺候?”
幼清还欲再问,夏公公却没有心思停留,“姑娘,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前方是福是祸,得你自己去闯,现在想再多也没用。”
从花房总管到御前奉茶,明面上虽是由女官贬至一般侍女,但皇帝跟前的侍女,可比一般女官更有分量。
皇帝的人,谁敢动?
☆、第84章
因为是调到御前伺候, 交接的准备自有人去做,不到一日, 花房的事已交接完毕,就连幼清的包袱也一并整理妥当。
花房的人, 纷纷出来祝贺。
底下的人凑了银子, 殷勤地给幼清送份礼, “姑姑往后发达了,可千万别忘记提点小的们。”
此去前途未明, 幼清很是担忧, 哪里还有心思收他们的礼。御前伺候, 比不得其他地方当差, 所谓伴君如伴虎,一言一行都要万分谨慎,
夏公公前来接幼清, 劝道:“这是他们的一番好意, 你还是接下吧。”
幼清犹豫半晌,还是接下了。
送礼的比收礼的还要高兴,花房的人目送着夏公公与幼清离开。
刚出花房,幼清便将礼转送给夏公公,夏公公这回没有拒绝,大方收下,笑道:“以后花房就靠你长脸了, 这些年来,御前侍女, 可从来没有一人是出自花房的。”
他这般说辞,丝毫安慰不到幼清半分。
花房她做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自由许多,只怕以后到了御前,再想去藏书阁,要困难许多。
夏公公领着幼清往御书房前去,一路走来,宫人们纷纷侧目,皆是羡慕。
除了飞上枝头变凤凰,宫女最好的前途,便是能在御前当差。
夏公公一边走一边耐心教导。伺候皇帝的人虽多,但能够贴身伺候的,也就那么几个。
这些人分三班,日常起居,各司其职。幼清在茶房,负责皇帝日常的茶水点心。差事不多,比其他的人要轻松。
此时皇帝正在前朝议事,宫女和太监比平日空闲,皆留在宫里做准备工作。领班宫女,姓罗,三十岁左右,寻常模样,不苟言笑。基本上皇帝寝宫内大大小小的事儿皆由她管。
但出了寝宫,外面的事儿,就全是夏公公的职责了。
夏公公笑道:“罗姑姑,这是新来的宫女,刚调过来的,姑姑好生教导。”
罗姑姑四下打量幼清。
先看了看她的耳朵,又摸了摸下巴,最后吩咐道,“将手伸出来。”
一双玉手,细葱似的指尖,罗姑姑轻柔捏了捏,点头道,“不错,生得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