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奶奶从小就溺爱她,哪怕爸爸在不知道实情的情况下仍旧关心她,可立场变了,过去有多感激,此刻就有多怨怼,她宁可什么都不知道,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为妈妈和自己感到不平。
南阮在小公寓连住了半个多月,期间没有回过南家,也没接过家人的电话,奶奶问缘由,贺宪没有隐瞒,只说南阮一时接受不了,等想通了再回来。
至于南爸爸,南阮气他把自己丢在奶奶家,一想起日日期盼爸爸回来的那个小小的自己就难过,完全不想上演父女相认的戏码,负气说不想跟他扯上关系,让贺宪不要告诉他。
这天南阮坐门诊,傍晚她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忽然听到门外的护士问:“老奶奶,您怎么还坐在这儿?这是妇产科,您是在等人还是找错地方了?”
南阮给贺宪发过信息,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坐在诊室外的塑料椅上的竟是自己的奶奶。
见孙女出来了,南奶奶对护士笑了笑:“我等孙女。”
护士回头看到南阮,笑道:“南医生,这是你奶奶啊?她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了。”
南阮看向奶奶,别扭着没说话。
奶奶站起身,拎着手中的纸袋走到南阮面前,说:“明天端午节,我在家包了粽子,给你送点来。”
听到这话,前一刻还生着气的南阮心中莫名的发酸,哼了一声:“您哪会包粽子,还不是刘阿姨包的。”
“她包,我帮她打下手。你爷爷天天问我你什么时候放暑假,他又糊涂了,以为你还在北京上大学呢。”
南阮没说话,贺宪过来接她回家,见到奶奶,怔了怔,问:“您怎么来了?”
“给你们送粽子,明天过节。”
贺宪接过奶奶手中的纸袋,笑道:“粽子这么沉,您拎过来多累,打个电话叫我们回去吃不就得了!”
“晚饭正做着,你们要回去,我给小刘打电话,让她加菜。”
“好啊,她炖的红烧牛排骨我好久没吃了。”贺宪一手拎着纸袋,一手牵起南阮,招呼着奶奶往停车场走。
南阮虽然不肯说话,却也跟着他们回了爷爷奶奶家。
别别扭扭地吃过一顿饭,南阮被贺宪哄上了二楼的卧室,见她坐到床上瞪自己,贺宪一脸无辜地问:“怎么了?”
“你是和我奶奶串通好的吧?”
“怎么可能,我要是提前知道,哪忍心让她拎着一包粽子在诊室门口坐一下午,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你们医院的人还又多又杂,多辛苦。”
“不是串通好的,你怎么会知道我奶奶在我们诊室门口坐了一下午?”
贺宪被噎住了,只好瞪圆了眼睛装无辜。
南阮摸着自己的肚子,低头说:“棉花糖,你长得像爸爸已经很可怜了,智商千万别再随他,女孩子可以不漂亮,但是一定要聪明,不能被傻子当傻子骗。”
“……”
这事南阮、贺宪和奶奶都心知肚明,却谁都没再主动提起,南阮别扭了几天,因为不忍心八十多岁的奶奶成天观察自己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讨好,终于彻底放下,却仍是不想搭理爸爸。
在她看来,爸爸原本应该是和妈妈、自己最亲密的人。妈妈不在了,爸爸非但没有保护她照顾她,还听信奶奶的话,怀疑妈妈、对她不闻不问。比起虽然自私,却照顾、偏爱自己二十多年的奶奶,南阮更加无法原谅爸爸的缺席。
南阮不肯搭理爸爸,害怕她的情绪再受影响的贺宪和心中有愧、不敢面对儿子责问的奶奶便没立刻同爸爸说。南爸爸一家周末再过来时,南阮像过去那样躲开他们,去陪贺宪爸妈吃饭或去小公寓度周末。
南阮的预产期在九月底,孕后期她和宝宝都挺健康,为了产后能多休息,她便一直上班没请假。
原本打定主意要顺产,哪知她孕期吃了很多东西却没有变胖,营养都被棉花糖吸收了,胎儿体重接近八斤,双顶径过大,南阮又太瘦弱,为了保险,只能选择剖腹产。
南阮没有刻意选日子,想等宝宝瓜熟蒂落、自己发动了再手术。预产期前两天的晚上,贺宪说:“我昨天梦见了一头小老虎,嗷嗷嗷地一直冲我叫,我嫌他烦,想把他拎起来扔出去,他却蹦来跳去,一直到睁开眼睛我都没抓到他。我觉得这梦奇怪,就上网搜了搜,说是生儿子的梦,棉花糖不会是个臭小子吧?”
“怎么会,我做了那么多次b超,同事都说是女孩啊。”
贺宪放下了心来,梦里那头又淘气又臭屁的小老虎实在讨厌得厉害。
当天夜里,向来一觉睡到天亮的南阮来来回回去了数次厕所,最后一次从厕所回来的时候,贺宪终于被吵醒,按着太阳穴问:“你怎么了?”
“我一直有便意,却不是,小腹还有下坠感,大概是要生了。”
听到这话,前一刻还困到睁不开眼的贺宪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要生了?我这就给你们主任打电话。”
“从有感觉到真的要生时间长着呢,我去洗个澡,你准备一下待产包。”作为妇产科医生,南阮非常镇定。
贺宪却紧张到不行,他随手摸了件t恤套上,就去敲爸妈的门了。这天恰好是周末,两人在父母家吃过饭便没走。
南阮看了眼手表,才凌晨两点,她知道一时半刻生不了,想再躺一会儿,贺宪却不敢大意。南阮跟贺宪和贺爸爸贺妈妈解释了半晌却没用,三更半夜就被他们强行带到了医院。
临近预产期,她提前留了单人病房,想住进去休息,等到早晨再叫主任替自己手术,哪知贺宪不愿意等,大半夜就给人家打了电话,把人家折腾了过来。
南阮判断的没错,到了凌晨六点,阵痛就开始了,她疼得并不厉害,进手术室前,交待贺宪别忘记把棉花糖的衣服和小被子带进去,见贺宪一脸紧张,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头,她问:“我刚刚说了什么?”
贺宪茫然地问:“你再说一次。”
“……”
手术排在了当天第一台,由z市技术最好的主任亲自操刀,剖腹产手术南阮给别的产妇做了无数次,可离开贺宪和家人,被推到手术室后,看到过来替自己打麻药的同事,没由来的,她却紧张了起来。
所有的流程她都熟,知道没什么危险,被手术刀划开肚子的时候,她的手却仍旧微微发抖,只好闭上眼睛,想象等下见到棉花糖的场景。
手术进行得很快,宝宝被抱出来的时候,主任“嗬”了一声,说:“是男孩啊。”
听到这句,南阮睁开了眼睛,同事照例把宝宝的腿分开,抱到她眼前问:“男孩还是女孩?”
南阮瞧了一眼,低声说:“男。”
孩子刚被抱走,她就听到助产士说——“子宫收缩乏力,出血量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