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有个人替小人赔填了损折的钱数。”
“哦?是何人?”
“小人不认得。他只让小人撤回讼状,莫要再告。”
匡志越发生疑,却不好多问,便点点头,驱马继续前行。心头不住想,难道是那官户子弟?可那片田即便抢占到手,一年得利也不过一二百两银子。他已送了我二百两银子,昨晚为何又要送二百两?三年的利钱便已去了。那田主损折的又是二百多两。那官户子弟为何要做这等折本买卖?难道是知晓了知州要借机整治他父亲,才出钱息讼?若想息讼,不若将那片田退还给田主,何必要赔这许多钱?而且,若是怕知州知晓,昨晚送银子时,便该嘱托我替他遮掩。他却只字未提,反倒瞧着极得意,丝毫不见怕惧。
匡志越想越觉得此事可疑,再加那双鞋子,便越令人不安。他回想姜丝儿将才说要替他绣鞋面,忽然觉着不对。这等烟花女子,给恩客绣鞋面,自然是想固宠。但自己与她只是初会,还到不得这地步,其间似乎有些心虚。念及此,他心底顿时升起些寒意,不由得勒转马,又赶回了和春馆。
姜丝儿见他回来,脸上虽笑着,眼里却闪过一丝慌。他越发确信,便沉下脸:“你莫要欺瞒我,这鞋子关涉到一桩命案,你若不照实说明,我只有将你缉捕去官厅!”
姜丝儿果然怕起来,红了脸低声说:“昨晚有个人拿了五十两银子,让妈妈设法拿到官人的鞋子。奴家不肯,妈妈却强要奴家——”
“什么人?”
“一个老者,奴家从没见过,一把花白胡须,垂到胸前——”
“老者?他要我鞋子做什么?”
“奴家也不知情。他只说与人打赌凑趣。”
“他与昨晚那官户子弟可相识?”
“他们两个似乎是初次相见,昨晚那酒宴,也是那老者出的钱——”
匡志顿时惊住,那双鞋子是有意设计嫁祸!
那田主的钱恐怕也是那老者填赔,甚而官户子弟昨晚那二百两银子也是由他所出。因而那官户子弟才如此得意轻快。那老者是什么人?为何要花数百两银子,又设下这局,来陷害我?
他心头纷乱如麻,理不出一丝头绪,忙厉声警吓:“此事莫要告诉任何人!”
“奴家知道。”姜丝儿慌得脸色青白。
他愤愤转身下楼出门,骑了马却不知该去哪里。焦乱间,竟行到知州宅院前街,一抬头望见街口那家酒楼,他猛然想起一人:王豪管家老孙。
正月初十,他与老孙在这酒楼上说过话。
那天,匡志得了一篓太湖银鱼,知道知州是苏州人,最爱这银鱼。自家便没舍得吃,叫仆人提着,要送去给知州。刚走到这街口,却见老孙骑马从西边行了过来,垂着头,瞧着有些愁郁。匡志知道知州要荐举王小槐,王小槐却答应了拱州知州。老孙一定是来回话,自然犯愁。
匡志心想,恐怕是底下办事之人不得力,我且再说说看,若能说得老孙回转心意,岂不是一件功劳?
于是他迎上去唤住老孙,邀他去旁边这酒楼上说话。老孙有些不情愿,却不好违他,只得跟着上了楼。匡志只要了一壶煎茶,两人对坐着,老孙面色枯灰,像是着了病一般。
匡志笑着问:“你可是为王小槐的事,来回禀知府?”
老孙黯黯点了点头。
“恐怕是你没有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