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把手伸进怀里,掏了半晌,掐出一大把来,往苏城跟前一递:“就这些,你要么?”
苏城一时结舌,半晌干笑两声:“不不不,你自己留着吧。”
苏阆笑看了他一眼:“莫名奇妙,你不要,我可去领赏金了。”说完就要往大帐那边去,却又被苏城拉住了,“等等吧,我方才经过那里,依稀听见里头好像在议事。”
苏阆心下微微一沉,往他那边靠了靠,嗓音稍稍压低了些:“可是负责押送粮草的后军未至?”
苏城见四周并无其他兵士,隐晦的点了下头。
“我们虽胜了两仗,粮草补给不上来,终究不得长久。”
说话的是个是个穿着长袍身量瘦高的中年男人,高额瘦鼻,脸窄面白,眼角微微有些往上吊,站在司徒尹旁边,看着坐在上首的苏嵃继续道,“鄙人愚见,唯今之计只有派人尽快到附近郡邑征收钱粮,以充后备,方有继续迎战北狄的资本。”
司徒尹听他说完,沉吟着点了下头:“将军,您看…”
苏嵃看了徐漮一眼:“先生是哪里人?”
徐漮被他问的有些不明所以:“鄙人亦从京中来。”
苏嵃的声音不辨喜怒:“既是京人,不知今年大陈才过旱异,民力中虚么?若此时大行征敛,无异于是抢了百姓的口粮。再者,圣上先前已下旨免去江北半年税负,此时征收,岂非让圣上食言?”
徐漮面色微变:“明者顺时而治,鄙人所言也只是权宜之计,不然还能如何?”
“倘若因此民心不稳,同王军起了冲突,又当如何?”苏嵃皱眉,转向一旁粮官:“现下军中备粮还能撑多久?”
粮官立时起身,却不无为难的道:“回将军,二十日。”
苏嵃颔首让他坐下:“近来战事稍缓,也不必每日吃那么多,你盘算着延至一月,我和在座的各位的销用也都要同减,能省多少是多少。”
坐在下头的司徒尹身形一动,终究按捺住了,将手摁在案上坐正了身子。
徐漮的神情亦隐隐有些不快,出声道:“可将军,即便多出了这十天,不尽快补给军粮的话,无法同北狄对抗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苏嵃没有接话,接着道:“另,近三月的军饷停放,集结起来就近到川城的粮庄和富农那里按市价寻购米粮,再寻粮商,资费予他们到其他地方倒运粮食,一月为期。”
粮官正算着军中口粮分配的账目,听见这个命令,心里不由叫苦,试探着道:“将军,军饷停放,将士们只怕…”
苏嵃抬手止住他的话:“你放心,只是暂缓,待战后再一并发给他们。”他顿了顿,“加三成。”
粮官心下微舒,这才坐回了位子上。
苏嵃掐了掐指节:“如此,统共可能撑过七十日?”
粮官抬头定声道:“差不多。”
苏嵃点头,站起身来:“那便这么办。”
把自己摁在座位上的司徒尹突然出声:“七十日之后呢?”
坐吃山空,等着钱粮耗光?
苏嵃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沉稳有力:“我已禀上,借粮南齐。”
第50章 出使
“从南齐运粮至江北, 至少需要五十日,还要留下处理琐碎杂事的余地,”江涵将边关战报递给成斐, “是以成卿只有十天的时间, 说服南齐借粮大陈,可否?”
成斐接过, 眼睛落在那几行墨字上,须臾, 拱手郑重应声:“臣领命。”
翌日圣旨传至相府, 任命成斐为使官, 出使南齐,成斐即刻上路,日夜不歇, 终于在两日后的晚上抵达了齐都,典客将其迎入驿馆,只待明早入殿面见齐国皇帝。
自先秦覆灭以来,大陈与齐国各占九州南北, 一直两方相安,虽未曾有过龃龉,然亦交集无多, 能否成功从齐国借到济粮,江涵心里也是没底,但现在实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他已经许诺了成斐提出的与南齐交换此次济粮的建议, 能不能成,便只看成斐的本事了。
是夜已深,相隔千里的南北两地月霜皆明。
营中行道间篝火冉冉,苏阆带兵巡视过后安排好了岗哨,自己才闲下来,就近坐在草垛下稍事休息,一只手搭在膝上,往后仰身,后背便斜靠在了打的松软的秣草之上,才抬起眼,云中滑出的半轮月亮便倒在了眸子里。
兴许是今天白日里飘了些雨丝的缘故,云上还有些朦胧的水汽,把边疆月亮的冷色生生削去许多,透出些润润的玉色来,周遭光线也柔和了不少。
苏阆随意抽了根秸秆在手中折着,望着墨云里透出来的月光,有些出神。
苏城忙完了今日的活计,出来寻她,绕了好几个草垛,才至近前,看见苏阆似有些怔怔的,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喂,想啥呢?”
苏阆恍然拉回神思,给他腾了个地方:“没什么,累了歇会儿。”
苏城靠着她坐下,眼角微挑:“少装了,我还不知道你,”他伸了个懒腰,“我也想荞荞了,不知道这一战什么时候能回去。”
苏阆唇角一折:“你什么时候把她收了,我身后头也少个跟屁虫。”
苏城笑道:“只要你舍得,我回去就收,如何?”
苏阆扫他一眼:“左右你俩没一个正经的,凑一块儿呗,也省的去祸害别人家了。”
苏城笑了两声,忽而又听苏阆话锋微转:“只是咱爹那里,你上次跑了之后我给你探了探口风,”她放轻了语调,“他只同意荞荞做个通房。”
苏城倏地转身,面色一变:“什么?”
“你稳着,”苏阆按住他的肩,“父亲不是看不上荞荞,再者要堵住其他人的嘴,倒也容易,届时让成斐认她做妹妹,脱了奴籍,嫁入咱家也就名正言顺了,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
苏阆看着苏城的面色,道:“荞荞的性子…得转转,”她说着,突然转过头打了个哈哈,“虽说有可能也是随了咱俩唔,不过该沉一沉还是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