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唔了一声,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却道:“不忙,”他说着朝柔伽招了招手,“你来,替朕把这一盘同成节下弈完。”
柔伽立时笑着坐下了:“遵命。”
元帝看着成斐道:“正好朕也累了,不如你们年轻人有精力,节下请。”
成斐推脱不得,只得又坐下,柔伽嗒的敲定一子,瞧着他的眉眼往前稍微凑了凑:“节下从陈中来?敢问春秋几何?”
成斐淡淡扫过棋盘,正思虑着如何把这一局平的不动声色一些,听她如是问,随口答道:“虚度十九。”
柔伽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似在自语:“比我大一岁,倒是正好。”
成斐惑然抬眼,瞧见她似笑非笑的神情,眉锋微微一沉,手在棋盘上停了停,随意找了个指尖正对着的空格,就要落下。
柔伽不悦地诶了一声,伸手拨开他的:“你先前布子都精妙的很,怎么本宫才坐下你就要落这么一处,存心要输给本宫不成?”
成斐动作顿住,淡声道:“公主误会了,在臣眼中,没有无用的棋格。”
坐在一旁的齐元帝看着两个人,笑而不语。
此情此景,养眼得很,养眼的很。
柔伽浑不在意,复摸出一颗棋子来,笑着冲他挑了挑眉梢。
成斐眼睛落在棋局上,目不转睛。
柔伽撇撇嘴,默然的落了子。
除去棋盘上不时发出的嗒嗒声响,殿中静的几乎能听见案角沙漏的轻微簌簌声。
最后一滴细沙漏尽时,棋盘落满,成斐看着平分秋色的黑白两军,无声垂了眼,柔伽揉揉眼窝,着人撤了棋盘,道:“这么一会子,本宫也累了,上壶茶吧。”
成斐适时出声:“天色不早,使臣实在不敢继续叨扰陛下和公主,容臣告退。”
元帝抬起头,瞧了他半晌,成斐一直保持着躬身拱手的姿势,眉宇间没有一丝神色起伏。
再留人反倒显的自己没有格调,他如是暗忖,淡淡颔首:“来人,好生送节下回去。”
成斐应声谢过,转身步出了殿门。
柔伽以手托腮,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圆圆的眸子弯了弯。
坐在旁边的皇帝笑道:“这次你和为父的眼光可算是撞到一处去了?”
柔伽眼睛远远落在殿门上:“父皇终于练出来了,之前送到我跟前的那些人啊,不是太刚性,就是太娘气,现下见着他,才知道什么叫浑然天成,能正好成这个模样。”
那厢冷哼一声,假意训道:“齐中女子及笄而嫁,你就是因为太挑,才会等到现在,不过上天既送上来这么个妙人,也算缘分,且你们二人若成,齐陈两国结为秦晋之好,倒也是好事。朕明日就派人,与他说说。”
柔伽俏声起身,绕到元帝身后,去捏他的肩膀,边娇声道:“好父皇,好好的事情变成命令就没趣儿了,让女儿先跟他熟悉熟悉,哪有女方主动上门的,再者,他方才都没怎么看我,”她眨眼,弯弯的眉梢一皱,不无逞强的道,“给女儿点儿时间,我总叫他自己提出来。”
元帝被她逗得笑了两声,刮了刮她的鼻尖,正色道:“哪有那个功夫,陈狄正在战中,陈军后备不足,他此次来求济粮,都要火烧眉毛了。”
柔伽面色微变,担忧的啊了一声:“没有备粮,岂不是要饿着肚子打仗?”她喃喃,“那怎么有力气啊?”
元帝道:“那可不?所以朕才想这个当口提出来,他势必答应的快些,好赶紧解决了你的终身大事。”
柔伽小脸一皱:“父皇这是啥意思?巴不得把我嫁出去呢?”
元帝捋着胡须笑道:“朕可舍不得,你嫁了人也得和驸马住在皇宫里,主要是你母后急。”
柔伽吐吐舌头:“左右都定了人了,拖些时间怕什么,父皇赶紧把粮食给人家运过去,剩下驸马的事交给女儿吧,您就别操这个闲心了,”她嘿然一笑,“正好也去瞧瞧陈国的风景嘛。”
元帝轻哼一声:“你催自个儿的爹,倒比要债的还急!好好,横竖他们以贾税易粮,怎么倒也抵的过了。”
第52章 踽踽
成斐回到驿馆时, 天边云中已然破出暮光。
方临迎到近前:“公子。”
成斐颔首,道:“江北近来有新消息么?”
“暂时没有。”
成斐唔了一声,屈起指节敲敲额角, 折身走进房门, 掌起了灯。
昏沉的四周恍然被摇曳火光照亮,苏阆举着火把从营间略过, 快步行至苏嵃跟前:“将军,苏家军除开留下的八百人, 其余兵士已经集结完毕。”
苏嵃按剑侧身, 朝站在旁侧的司马尹道:“开河战事既缓, 便依将军所言,暂且由王军镇守,一切就交予将军了。”
司马尹拱手应过, 声音略有傲然:“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负圣上所托。”
他故意加了“圣上”这两个字,将苏嵃略了过去。
苏嵃压根没留意他话里暗藏的意思,转向台下寒光熠熠的鳞比铁甲, 昂声道:“众将士听令,即刻出发,前往湳城。”
湳城位于开河之西, 相隔百里之距,先前战火未延,陈狄两军主力皆牵制在开河西潼附近,因陈军首战告捷, 两军对峙暂养,都在等待时机,却不知何时从湳城之北涌出了一股北狄兵力,湳城处在西北之壤,地僻且偏,且背靠连岭,可以说北狄从此处攻城绝无任何长远可见,是以动乱起初,众将皆以为不过当地邻城之争,却不想北狄攻势益猛,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能作为援军的最近兵力便是驻扎在开河的陈军。
苏嵃看过急传的战报,原本的打算是从王军中抽出一万兵力,划为援兵,还未下达命令时,司徒尹却站了出来,提议直接将先前与王军同编的苏家军前往作战。
一来苏家军自经百仗,作战迅猛,可以速战速决;而苏家军的八千兵士本就不与王军同属,直接划出去做援,也省了重新编排的功夫。
苏嵃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然此话亦有道理,且征战多年,自己也并非不愿给人留一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