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尹扫一眼不省人事的苏阆, 冷笑一声:“本将已然调拨了五千军士,现下落到这个样子,无非就是你们无能!”
岑帆眼底腾地染上一层怒色,真想一拳揍扁他的脸,想起苏阆之前的嘱咐,只得生生按捺住了,奈何心中怨懑太盛,还是露了几分情绪出来:“五千兵士,将军果然好实在,您充调的大军,掐头去尾,除了搬搬东西拉拉弓,还能做什么?”
司马尹一怔,抬眼望去,借着火光扫过兵士的脸,身形微微一僵,脸上却还绷着:“无论如何,自毁军资就是大罪,待她醒来,本将自来治她。”
岑帆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声音没有起伏:“将军这话错了,北口后备之资,副尉早已安排集中搬运到了这里,一物未少,为的就是防备这一天,那五千兵士来时,也未自带军帐,是以今夜烧的不过是苏家军的空帐,要治罪,也该等苏将军回来,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司马尹放出的狠话一下被他堵住,不由脸色青白,岑帆将苏阆背起:“中军既至,将军若无其他事,属下便先退下了。”他走了两步,又停住,道,“望将军尽快下令收拾营地,以免您的五千大军没地方住。”
言罢背着苏阆转身朝高地下扎起的一间小帐去了。
因是空帐,火源既停,便也烧不起来,火势已然渐渐小了下去,王军中早已有有眼力见的将领带兵去收拾营地,狄兵过了这一遭,非死即伤,虽逃掉一些,但也活捉了不少,不多时便被带了下去,司马尹走到徐漮近旁,眼中已然带了些许狐疑的神色:“军师,今夜的事,您是否该对本将有个解释?”
徐漮的脸色不大好,火把的光一照,本来就白的面皮现下更白了。
今晚北口这边传来异动时,他原本马上就要调兵支援,却被徐漮劝住,言说狄军夜袭,人数定然不多,北口兵足,抵挡一阵不再话下,教他稳下心思,且先将中军调齐,待摸清袭军意图,再援不迟,司马尹心中本就对苏家军有隙,巴不得狠狠挫一挫他们,徐漮的话,无异于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是以按下援兵,磨了两盏茶的时辰才下令前往北口,却不想苏家军竟直接把营地当成火场,和敌军一起烧了个干净。
苏家军的人就是一群疯子!
他怒气冲冲赶到北口南侧没有被火殃及的地方,却借着火光看见了那些鬓角花白或脸色犹然稚嫩的兵士,两件事不得不一齐联系到了徐漮身上。
徐漮眼神微微有些闪烁,借着火把的光掩饰了过去,他本以为就凭北口这些兵,先前又亲绘了北口营地舆图送到狄中,拖这两刻让狄军速战速决拿下北口不是问题,至少了结苏阆不在话下,届时自己就可以趁乱功成身退,哪知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他强行稳住心神:“将军息怒,此事确有蹊跷,还需…还需仔细考量。”
司马尹皱眉:“今晚的事且先不提,本将前些日子将补调兵士的事交予先生,缘何安排了那些人?”
徐漮面色微变,旋即拱手,深深鞠了一躬:“此事鄙人也是斟酌万分,若说北口险要,其他关口又何尝不是?军士们皆不愿调离,鄙人实在为难,考虑着苏家军调离之前北口固如铁桶,狄军不知内情,不会轻易来袭,才暂且调了这五千兵士镇守,可若说兵士本事不强,苏副尉她也不过一介才年满十七的女流之辈。未曾想会有今夜之事,还请将军责罚。”
他说完这些,停了下来,仍保持着躬身而立的姿势,没有抬头,司马尹眼中疑虑仍未退去,面色却微微见缓,道:“先生起来吧。”
徐漮心下一松,直起了身子,脸上现出些许惑然的复杂神色,思量着道:“将军,今夜之事实在不寻常,兵士才调至北口,正是安置适应之时,为何当晚便有敌军夜袭,是否太过巧合了些?”
司马尹眉头一皱,才要出声,不远处已经有兵士压着一名轻伤的俘虏走来,带到了他面前,司马尹抬起下巴,从上至下睨他一眼,加重了声音道:“本将问你几句话,你最好知无不言,免得受苦。”
俘虏紧紧盯着他,眼神狠厉不驯。
司马尹脸色一沉,抬手捏住了他的下颚:“你最好听话。”
那人不语,眼角却有光朝着徐漮所在的方向轻轻一闪,与其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色。
司马尹见他不言语,又被以这样的眼神瞧着,心下十分不爽,正待发作,押着他的兵士却突然被狠狠甩开,电光火石间,他倏地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朝司马尹的心口刺去,寒光闪过,司马尹脸色顿变,眼见躲闪就要来不及,身侧突然爆发出一声几近是本能的疾呼:“将军小心!”
徐漮奋力上前,将司马尹狠狠一推,将其护在身后,尖刀噗呲一声,没入了他的胸膛。
司马尹猛地睁大了眼睛,一把扶住他,眼中疑色顿消,朝俘虏心窝便是一脚,生生将他踹出丈远吐了好几口血,唤来军医带徐漮他急急朝大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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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午,苏阆睁开了眼。
帐中没有其他人,空荡的很,透进几缕午后的阳光,仍有些昏昏暗暗的,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奈何才稍稍一动,后背的伤便牵连着四肢百骸都剧烈的疼了起来,又跌回了垫子上。
苏阆闷哼一声,额角冷汗便冒了出来,胸腔里似被尖刀刮着般一阵阵的疼,抬手摁住心口,咳了两声。
守在营房外的岑帆听见声音,忙撩了帐子进来:“副尉醒了。”
苏阆点头,被他扶起身,在帐中又没有可以依靠的地方,只好伏在了案上,抬眼瞧见松开的袖口,眸子恍然一动,左右寻着道:“我的腕箍呢?”
岑帆见她这副在意的模样,不由一愣,转身从旁边盒子里摸出昨日替她卸下的踢庭兽护肩和那副银箍:“在这。”
苏阆将其接在手中,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丢了。”
岑帆默然片刻,道:“属下已着人去城中买药了,约摸很快便能回来。”
苏阆颔首应过,喉咙有些沙哑:“有水么?”
岑帆才想起来这回事,赶忙起身从帐壁上取下水囊,递到她手中。
苏阆道了声谢,拨开盖子喝了两口,嗓子被凉水舒润不少,无声思虑着昨晚的事,眸色渐渐沉了下去。
先前成斐默书《九策》时,她就在跟前研墨,无意间学会了书中所提因势而制的阵型,此次却还真派上了用场。
只是此次虽躲过一劫,总有讨巧的成分在里头,尚不能掉以轻心,最重要的是军中十有八九…不干净。
否则不可能这样巧。
苏阆闭眼,那个瘦高的白影很快从脑海中飘了过去,双眉不自觉的一蹩:“徐漮呢?”
岑帆轻笑一声:“他,被狄兵俘虏攮了一刀。”
苏阆抬眼:“怎么?”
岑帆不无幽晦的把昨晚听来的事说了一遍,苏阆静静听着,手指却缓缓收紧了,半晌,唇边都带了些许寒意,笃定道:“放心,他死不了。”
岑帆惑然看向她的脸。
苏阆手指磨挲着案角,忽而沉声:“只怕会混的更好呢。”
岑帆明白她心中所想,面色有些发沉,半晌道:“副尉不必担心,若他真有问题,待苏将军回来,总有他好瞧的。”
苏阆拧眉:“不成,将军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若真是根毒刺,在军中多待一天便多一分隐患,”她抬起眼,“这个徐漮,到底是什么来头?”
岑帆道:“之前听王军中的人说,好像是之前司马将军的父亲大病一场,药石罔顾,是这个徐漮来了,才拉回一条命,而后司马将军见他博闻强识,便邀其做了他门下之士。”